承福坊一个小宅子里居住,再加上他们连今日的会议都没参加……倒不是说被司马元帅给怀疑监视起来了,而是时间太紧了……想想就知道了,这才十来日的功夫,两人身上还带着伤,之前在河阳呆了几日,回到东都又去祭祀了义父在北邙山的衣冠冢,再跟司马元帅聊聊、跟苏首相聊聊,吃两顿宴席,估计东都这边还没想着如何安置他们俩呢,那边张行忽的一下就打到颍川了。
然而,本该更加震动的罗方、薛亮二人听完之后却没有多少惊异之色。
“你们二人不惊讶吗?”司马正想起今日白塔上那几位听到消息时的惊惶,不免从座中来问。
“张行做出什么事来我们都不会惊讶。”对面的罗方率先开口,却又一声苦笑。
“其实不瞒司马元帅。”侧面的薛亮也摸着自己断掌来笑。“我们回东都,从不是因为觉得东都能胜,而是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容身之地,能死在东都故地,义父坟前,已经算是得偿所愿了。”
司马正一愣,不由心中复杂起来,既有些同病相怜之态,又有些烦躁不满。
但很快,后一种情绪就消失了。
因为薛亮说完那话,便起身拱手行礼:“而现在既已经回到了东都,再无牵挂,亮愿随元帅去前线,虽死而坦荡。”
司马正大为振奋,便要应声,目光却先落在对面罗方身上。
而罗方也缓缓开口:“我们二人自然没什么顾忌,只是我们也晓得,自己不是秦宝他们对手,所以,我想向司马元帅推荐一个人。”
司马正终于也笑了:“我都不知道东都有谁能对付秦宝,你们刚回来如何晓得?”
罗方也笑了:“此人恰好是跟我们一起刚来的外人。”
司马正懵住了,半晌方才来问:“此人愿降?”
“当然不愿降。”薛亮正色道。“他对白横秋忠心耿耿,如何愿降?但正因为他对白横秋忠心耿耿,且出身低微醉心名望官爵功勋,何妨让他戴罪立功,与黜龙帮作战,立下功勋便许他归关西?”
司马正终于恍然,却是毫不迟疑:“既如此,咱们一起去见见这位薛大将军。”
事情比司马正想的还顺利,罗方、薛亮二人肯定是对薛仁的心态早有思量,三人一并来到昔日熟悉岛上,寻到白塔下的一个小院,而薛仁听完之后没有半分思量就立即答应下来,丝毫不顾自己刚刚恢复了七八分活力而之前连番受伤又有没有产生什么内伤暗伤。
反正就是答应了下来。
事情定下,司马正心中稍得宽慰,便也不再耽误,连夜往东南面而去,乃是过嵩山,出轘辕关,顺着颍水直趋阳翟。
此时,依然还是腊月初一日,四野积雪,头顶无光,可依着司马正这几乎算是如今天下数一数二的修为,天上藏起来的双月也好,四面八方的村落、道路,乃至于结了一层薄冰的颍水下方鱼鳖,周遭藏匿的兔鼠,他都能有所察觉。
一开始还好,他想着薛仁的单纯,还觉得挺乐——真的是许久没见过如此单纯直接的年轻人了,一个多月前才登上这天下正中的战场,完全没有被这天命人心拷打过,太好用了,怪不得连白横秋都要视若珍宝。
简直与自己年轻时一般。
然而,这种乐子心态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他这几年在东都闲暇时最常见的一种心态,也就是对自己本心与命运的审视,以及那种永远说不清楚是因为挣扎还是因为顺从而升起的算是愤怒与悲壮混合的复杂情绪。
四野空寂,风声如啸,司马正越过轘辕关,立在嵩山之上,回头去望,大宗师修为下,只觉得那东都城池高大四面坚固,再往外,东都一面背江三面环山,八关锁钥,恰好如甲胄一般,层层包裹。
只是,又何尝不像是牢笼呢?
张三劝他逃出去!逃出去!
这话说的轻巧,可他是张三,一个外来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自己呢?
东夷人说他司马正是天命遗蜕,一切都是天命,让他去东夷,房玄乔更是引了一个镜子人来让自己照镜子,也说是天命遗蜕,自己也觉得他们都没说谎……可问题在于,难道不是自己选择观想的甲胄,难道不是自己选择回到这东都?难道当时留在徐州,坐视自己父亲弑君,然后沦为叛逆打手就更好受了?
说自己是天命遗蜕,一切都是安排,可如果能安排到这个份上,这天下谁逃得出天命?那张三也该死了才对!为什么今日能逼迫自己到这个地步?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