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年世兰几乎是踉跄着、被颂芝搀扶着匆匆离去的背影,皇后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很好,还算识大体。
——
翊坤宫内,死寂得可怕。
方才景仁宫那场关于“喜脉”的喧嚣,如同淬了毒的尖刺,深深扎在华妃年世兰的心上,留下一个血洞。
“颂芝。” 华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却让侍立一旁的颂芝心头猛地一跳。
“奴婢在。” 颂芝连忙上前,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去,给本宫准备一盘酸黄瓜来,” 华
妃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窗外,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本宫现在就想吃这个。”
颂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脸上努力堆起笑容,试图转移主子的注意力:
“娘娘,小厨房刚巧做好了您最喜欢的蟹粉酥,酥皮金黄,蟹肉鲜香,还热乎着呢!
奴婢这就给您端来尝尝鲜?”
“吃什么蟹粉酥!” 华妃猛地转过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她厉声呵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
“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本宫要吃酸黄瓜!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她胸口剧烈起伏,那身华丽的锦袍也掩不住她此刻的失态。
“是!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颂芝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敢有丝毫迟疑,慌忙屈膝行礼,转身几乎是跌撞着冲向殿外。
在踏出殿门的一刹那,她飞快地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角涌出的滚烫泪水。
不一会儿,一盘切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浓郁酸涩气味的黄瓜被颂芝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放在华妃面前的小几上。
华妃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盘青绿色的黄瓜上,仿佛那不是寻常小菜,而是能救她脱离苦海的无上灵药。
她伸出保养得宜、染着蔻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抓起一根就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
那强烈的酸味瞬间刺激得她口腔紧缩,眉头本能地紧紧皱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娘娘!您别……” 颂芝惊叫出声,想要上前阻止。
“闭嘴!” 华妃厉声打断她,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执着。
她像是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跟命运宣战,无视身体强烈的排斥反应,再次抓起一根,更猛地塞进嘴里,用力地嚼,再嚼!
酸涩的汁液顺着嘴角溢出,她也浑然不顾。
一根,两根,三根……她机械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每一次下咽都伴随着胃部的剧烈痉挛和更强烈的恶心感。
“娘娘!求您了!别吃了!您这样身子受不住的啊!”
颂芝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颂芝你快去请太医!本宫吐了!本宫恶心了!你看到了吗?
本宫有反应了。这没准就是害喜!本宫说不定就真的怀上了呢?快去啊!”
她一边急切地命令着,一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仿佛那里真的己经有了一个珍贵的生命。
颂芝看着主子这副如同发了癔症、双目赤红、脸上写满了病态急切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凉将她淹没。
“好,好!娘娘您别急,您先坐稳了,千万别摔着!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这就去!”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因为激动和身体不适而摇摇欲坠、几乎坐不稳的华妃。
在转身飞奔出去传唤太医的瞬间,颂芝心底深处那声无声的叹息沉重得几乎要将她压垮——
请太医容易,可娘娘这心头的病,这求而不得的苦,又该拿什么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