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学报到的前几天夜里，朱宇帆想了很多，想了自己为什么决定去远方，想了说服自己远离母亲的理由。

朱宇帆家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村旁流过，出村的路一条是沿着小河开凿的单行道，从爷爷那辈人就开始凿了。路很窄，只供三轮车的通行，会车很难。其它几条都是盘山土路，年代久远，朱宇帆也不知道其历史。说是小河，就是夏天雨水多的时候汇聚起来的，无源头可说。

朱宇帆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河水很多，基本没怎么断流过。夏天水量大，冬天结冰，春天消融。夏天的时候，小河是他们游泳，玩耍的地方，夏天雨多，容易发洪水，所以，小河玩耍也是他们兄弟仨挨打的主要原因。那时候，洪水过后的河水很清澈，河岸边随便挖几下就是可以吃的泉水，高中之前，他们都是挑泉水吃的。

初中那会，沙尘暴逐渐开始在他们那频繁起来，漫天的黄沙，遮住了天，透着黄，很是吓人，有时候，连嘴里都会透着一股土腥味。也是那时开始，植树造林开始了，朱宇帆村的东边山上，种满了小树。种过树的地，国家统一收走了，每年都会给各家发补贴。但树没存活下来多少，初中毕业的时候，朱宇帆记得整个东山，成了一片荒山，长满野草，不见树木。

高中那会，朱宇帆家那边，雨水逐渐开始变少，小河的水量也变少了，出现了断流。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春风吹到了落后的西北小镇，朱宇帆他们村小河上游建了很多厂，河水变黑了，走在旁边总能闻到一股腥臭味，泉水也没法饮用，他们开始喝天上下的雨水，家家户户有了水窖，靠天吃水。

看着陪自己长大的小河变得面目全非，朱宇帆觉得政府不应该让那些无良的商家在小河旁边开厂子污染河水，那时的他不懂工业化对国家和这个苦难民族的意义，但他只想看到那条清澈的，可以玩耍的小河。

朱宇帆喜欢水，从小就喜欢，喜欢水的清凉，喜欢水的安静。因而，当他在书上看到了烟花三月的扬州，烟雨蒙蒙的苏堤，小桥流水的人家，他就会身临其境，感受着那份美好。看到描述江南的书籍越多，心里的那份悸动就会越明显。那时起，他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和南方有个约会。

黄土高坡，毕竟是朱宇帆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熟悉了那里的一草一木，更熟悉那份土的味道，那里也有他的亲人，他最爱的母亲。从小母亲的念想就是：朱宇帆可以考个好大学，离开他们那个穷山沟，千万别学她。别学母亲什么，别学母亲在那个穷山沟里面苦一辈子而已。

母亲虽然身体有点不好，但正值壮年，一个人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再说两位哥哥离母亲也很近，也会照应着母亲。到大学后，自己可以边上学，边打工，尽量少花点家里的钱，那样母亲轻松点。母亲如果想他了，他们可以通电话，一个学期很快，很快他会再见到自己的母亲的。

朱宇帆想了各种理由，各种说服自己去服从梦想的理由。尘土，是他的出身，江南水乡是他的梦想。

尘还是水，远方还是足下，朱宇帆选择了远方，选择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江南水乡。

这是朱宇帆人生中自己所做的第一个重大的选择，远离故乡，远离故乡的云和月。

还有就是，同桌的她在省城，朱宇帆不想去她在的城市，他想远离他，远离那个带给自己无尽相思的女孩，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无关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