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稳了手中的笔,开始在洁净的白纸上落墨。
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攸宁……
笔随心绪,此二字被主人鬼使神差的单独写出,似是又被主人察觉,故意滴落重墨于其上,胡乱揉作一团,心惊肉跳地掷于纸篓中。
攸宁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不解的看过来,只看见少年火红如玉的耳尖。
“墨蘸多了,污了字……”
不敢对上高氏的脸,赵徴声音微颤。
听罢,攸宁并未放在心上,继续神游天外。
……
隆冬腊月,寒气愈来愈盛,也让京中无数人染上了风寒,尤其是老弱孤小,最是难以抵抗这彻骨的冷意,一个不留神便被风寒侵了体。
公爹便是其中一员。
病来如山倒,一日,刚下了朝,公爹便起了高热,急匆匆将何大夫叫去,折腾了大半夜方才睡下。
大伯赵琅见父亲这般,也连忙向朝中为其告了假。
大约是人老了,一场普通的风寒,若是放在年轻人身上,不过几日便可痊愈,但到了本就大半生操劳的公爹身上,足足耗了四五日还未完全见好,夜间也会时不时的起热,头昏脑胀,咳嗽不止……
这般情况下,就连性子疏淡如赵徴,都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几日里,除了怀了身孕的二嫂,全家人都日日来看望。
攸宁晓得赵徴是个面凉心热的,心中定然焦急万分,日日挑在他闲时同他一道过去看望公爹。
今日亦是如此。
松鹤堂主屋,攸宁习惯性的走进去,一股子汤药味扑鼻而来。
婆母郑氏正在床边给公爹侍候汤药,正要喂公爹,但公爹一看见儿子媳妇过来,瞬间不情愿了,嘟嘟囔囔的自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郑氏只是一个劲笑,斥丈夫还知道要脸要皮。
柯兰和攸宁没有错过公婆这恩爱又别扭的一幕,都躲在后面偷偷的笑了。
“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几个不必日日来看我,平白遭了罪,尤其是三郎那身子骨,若是在路上冻坏了,家里便又多了个病患,何苦为……”
咽下苦涩的汤药,赵太傅看着一众孝顺的儿子媳妇,面上不赞同,心里却是暖流阵阵。
说着话,他还不忘担忧一把三儿子的身子骨,让强身健体了数月的赵徴有些不服气。
“爹,我现在身子骨很好!”
赵徴臭着一张俊颜,为自己发声道。
赵太傅却是不理他,又问了赵商几句二媳妇的身子,催了赵琅和柯兰两人的孩子,最后才将目光移到攸宁肚子上……
只是一瞬,赵太傅便移开了目光,恨铁不成钢的白了眼自己的三儿子。
尽管未置一词,但众人,包括赵徴在内,都意会了赵太傅的意思。
三郎的子嗣,危矣。
还想说些什么,赵太傅突然被进来的叶婆子打断。
“何事?”
郑氏纳闷,平日这个时候,叶婆子可不会扰了一家人叙话,都是老老实实的守在一边,今日怎么?
“回相公,守门的六儿通报,外面来了一位贵人,说是来探望相公的,六儿不认得人,便不敢放进来,但那贵人给了信物,说是相公赠予的,相公辨辨……”
说着,叶婆子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托举着递到了床前。
经过攸宁时,攸宁也是好奇的瞥了一眼叶婆子手里的东西,只那一眼,她神色惊变。
第三十九章
那是一个彩绘精致的泥偶, 顶着荷叶,扎着双丫髻,穿着喜庆的红衣,笑容憨态可掬的白胖娃娃。
熟悉的物件让攸宁的呼吸都轻了起来, 她突然揪住了身畔赵徴的袖子,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你怎么了?”
察觉到攸宁的异常,赵徴小声问道。
“无碍, 突然有些头晕罢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攸宁定了定心神, 开始为自己离开而扯谎。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方才递上来的泥偶娃娃,是李崇的所有物!
前世时, 攸宁就在李崇那见过几次,说是幼时恩师赠予他的,他一直非常珍视。
当时攸宁只是不耐的瞥了两眼,没放太多心思, 如今隔了两世, 她再次看见这物件, 只觉不妙。
以此泥偶作信物, 那赵家门外的, 定然是……
她那个风流多情的前夫!
或许不该用这次词, 毕竟这一世攸宁跟他没什么交际, 硬要说前夫的话, 也该是身旁这小神仙的。
攸宁可不想看见这糟心玩意,顺势就装起了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