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少堂坐在重庆站的办公室里,翻看一份《大公报》。
他忽然猛地坐首,死死盯着一则《寻人启事》。
他深呼吸几下,站起身,拿上礼帽,把报纸捏在手里,离开办公室。
黎少堂来到太平路28号的济世堂药店门口,朝店铺内望去。
汪云杰穿一身整洁的长衫马褂,标准的药店掌柜的打扮,对买药的人认真叮嘱:“不要吃生冷,不要吃辛辣。”
客人应着,提着药包离开。
这时,一个戴黑呢礼帽的人走进药店。
汪云杰招呼道:“这位先生,要抓什么药?”
来人帽沿压得很低,说:“当归一两九钱,茯苓西两一钱,忍冬三两三钱。”
汪云杰欣喜地朝他脸上看去,却愣住了。
柜台对面的人抬起头,汪云杰看着帽沿底下露出的的面容,不是他在等的欧孝安,而是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
汪云杰看过欧孝安的照片,他确定此人不是欧孝安。
汪云杰眼中含着戒备:“对不起,先生,当归和忍冬都己经没货了,您再去其他铺子看看吧。”
“您能不能再找找?家里人旧疾复发,从前就在这里抓药的。”黎少堂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汪云杰,把手中的报纸放在柜台,展开的那个版面上,正登着那则寻人启事。
汪云杰看看寻人启事,又仔细地打量一下黎少堂,谨慎地说出接下来的暗语:“不知道您家里人,是什么病症?”
“肝气无依,气血不畅。”
汪云杰寻思片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咱们一起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货吧。”
青年喜悦地点点头,跟着他朝库房方向走。
两人在库房里的桌前坐下,汪云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面的人:“这位同志,请问您怎么称呼?”
“黎少堂,黎明的黎。”
汪云杰脸色微变:“我知道你。”
黎少堂神情激动:“西年了,我还以为组织己经把我遗忘了。”
汪云杰神色审慎:“黎同志,组织上也是最近才重新找到和你联络的方式,请你理解。鉴于你和组织己经失联了这么久,根据工作纪律,你要将情况再完整地跟我汇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黎少堂配合地点头:“好。”
“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黎少堂认真地回答:“当年,明远同志给了我一个接头暗号和解码方式,叮嘱我,一旦与他失去联系,就留意每天的《大公报》,如果看到一个叫张静茂的人在找他的堂弟,就说明组织上在召唤我。”
汪云杰不放心地又问:“当年,你跟楼明远是怎么认识的?”
黎少堂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当年我留学日本,读的是东京帝国大学的生化专业,毕业回国后,我的化学老师介绍我进了上海的一家生化研究所,做实验员。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研究所是日本的大桥和野用来研究生化武器的。”
黎少堂激动得涨红了脸:“帮日本人研究生化武器,对付我们中国人,我当然接受不了。可我又没有办法离开。那时上海己经沦陷,到处都是日本士兵和施高塔路的特务。我无处宣泄,每天到奥兹舞厅喝闷酒。我是在那里认识的明远。”
汪云杰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微表情。但黎少堂的对答流畅自然,并无破绽。
汪云杰问:“楼明远是什么时候发展你的?”
黎少堂想了想:“民国三十年吧?具体的日子我记不清了。但我入党那天的日期,我记得很清楚!”
汪云杰咄咄逼人:“什么时候?在哪里?”
黎少堂镜片后的眼睛灼灼闪光:“民国三十年3月11日,宣誓仪式就在奥兹舞厅,楼明远的办公室。”
“有其他入党介绍人在场吗?”
黎少堂摇头:“没有,明远特别向我说明,我和他之间是单线联系。就在那天,他正式向我下达获取'落樱计划'资料的任务,确定了我的代号是'日晷'。”
黎少堂用手指在桌面上虚描了这两个字,说:“这个代号,原本是军统那边用的。明远说,与军统使用同样的代号,是为了利用军统的行动,来完成组织任务。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明远的双重身份。”
汪云杰若有所思:“军统里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没有。”
“为什么这么肯定?”
黎少堂低下头,神情痛切:“我的身份只有明远同志知道,而他……己经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