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孝安躺在地上,感觉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他耳中一片尖鸣,口鼻尽是血气,有那么一会儿眼前一片黑暗。
意识稍微恢复时,挣扎着想站起来,剧痛的左肩像被万钧巨石坠住,左臂动弹不得。有车辆急刹在他身边。
有名特务跑到他身边,用力把他搀扶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仓促地望向江面。
江面上已经不见车辆或覃墨卿的踪影。
沈从吾带着几名特务奔向前,站在河堤上,用机枪朝水面扫射。欧孝安不由挣扎着朝前走了两步,看到江面上浮起血色。
他眼前一黑,朝前栽了下去。
重庆站办公室中,文一山放下电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缓缓坐到椅子上。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一身狼狈不堪的欧孝安走了进来。他满身尘土和血迹,脸上带着擦伤,左肩草草缠着渗血的绷带。
文一山站了起来。
欧孝安摇摇晃晃地站着,垂着头说:“老师,是学生无能。”
文一山还没说什么,黎少堂快步走进办公室,指着欧孝安说:“欧孝安,覃墨卿是不是你放走的?!”
欧孝安疲倦地解释:“覃墨卿挟持了沈主任,我不敢轻举妄动。在沈主任的强烈要求下,我代替他当人质。我原以为,把沈主任换出来后,我一个人制伏覃墨卿是小菜一碟。”
他苦笑道:“没想到,她是真的不怕死,竟想跟我同归于尽,我开着车她就朝我开枪!万幸,车坠江之前,我跳下来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黎少堂:“那边江水很急,覃墨卿应该死了吧?”
黎少堂沉沉盯着他:“谁知道?活未见人,死未见尸!”
欧孝安失血后有点头晕,踉跄了一下。文一山伸手扶住他,皱着眉对黎少堂说:“沈主任当时不是在场吗?你不如去问问他,看欧孝安说的是否属实!”
黎少堂见文一山脸色不虞,只好不再纠缠,返身离开。
文一山打量一眼欧孝安,放缓了语气:“去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吧。”
“是。”欧孝安脚步虚浮地离开。
他沿着走廊走了一段,忽然走不动了,倚着墙站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右手,看着自已的手心。
覃墨卿开枪之前,他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直到跳车之前,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覃墨卿随着那辆车坠江了,子弹扫向江面,他看到血色浮上来……
那片江面水流湍急,她又中了枪,欧孝安不知道她是否能逃出生天。
那团血色一直盘旋在他眼前,让他头晕目眩。
他恨不能立刻跑去找汪秋水问问覃墨卿是否获救,但此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五脏六腑焚成灰,也无法轻举妄动。
*
沈从吾回到办公室,以往总是板正的中山装一身褶皱,脏兮兮的,满脸晦气地坐在椅中。
黎少堂敲门进来,关切地问:“沈主任,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从吾烦躁地说。
黎少堂低声问:“您觉得欧孝安是不是故意放走覃墨卿的?”
沈从吾想了一阵,说:“就算他是故意的,也没留下破绽。”他摆了摆手,“现在最棘手的不是覃墨卿逃跑,而是大桥这事儿怎么收场。侍从室那边的意见下来了,大桥这次是死定了,谁也保不住他。”
沈从吾揪了揪领口,咒骂道:“他娘的,侍从室还说什么,对军统策划大桥假死的事要追究责任。这事儿我早就报上去了,现在跟我装不知道?”
黎少堂镜片后藏着焦灼,问:“美国人那边呢?他们不是也想保住大桥吗?”
沈从吾恼火道:“他们就更别指望了,庭审结果一出,全都跳出来谴责我们,说我们是和战犯沆瀣一气的阴谋家!总之,大桥已是众矢之的,没有活路了!”
黎少堂低下头,指甲暗暗掐进了手心。
沈从吾捏了捏眉心,说:“今晚侍从室那边会派人过来,和咱们军统的人一起,最后一次提审大桥。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你跟大桥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人,你不要再想着救他了。我现在只希望,他的死不会牵扯到你。你掌握着大桥的研究成果。你,才是我们对付共党的最终武器。”
黎少堂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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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孝安左臂吊着三角巾,站在石阶下端张望一下四周,然后拾阶而上,走到黄葛树下的民居,按暗号敲开门。
屋子里,陈珂和李满秋已经在等他。
欧孝安深深看着他们,缓缓抬起右手,对陈珂敬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