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芷收拾着医药箱,没有接话,自顾自说道:“二丫她娘都四十岁了,又怀着一胎,今儿早上见了血,我急着要去看看。”
赵岘棠:“事关性命,可马虎不得,夫人,你带着萍儿去,她会些拳脚,力气也大,省得你带着医药箱吃力。”
他一路送着林白芷,出门前,林白芷戏谑地看向他,“赵大人,妾身这厢要出门,您拦都不拦一下,您为夫为官的骨气呢?”
赵岘棠爱怜地为她理了理面纱,笑道:“夫人愈发顽皮了。”
赵氏夫妻你侬我侬地分别,萧氏夫妻却是掉进醋缸沾惹一身的酸劲儿。
“溪溪,你为何对贺闻嘉颇为青睐?”萧盛霖垂着眼,很漫不经心的语气。
顾鹿溪却很熟悉他这份平淡口吻里的委屈、控诉与嫉妒,她之所以能轻易分辨出来,归功于五年夫妻的相处。“贺闻嘉已揣测出我的所思所想,他大可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以自善其身,但他没有。他甘愿入翁,只凭这事,他便比赵岘棠更为卓越。”
萧盛霖非但没有受到安抚,还听了顾鹿溪对贺闻嘉一箩筐的赞赏之词。他眼瞳沉凝如墨,却只能将晦暗的心绪藏之于心,生怕因为贺闻嘉影响了夫妻感情。
顾鹿溪看着他这副‘我憋屈但不说’的神情,笑弯了眼眸,“哟,好浓的一股酸味,莫不阿霖是醋精转世?”
萧盛霖并不反驳,闷声应下:“嗯。”
顾鹿溪忍俊不禁:“好啦,我给他一颗甜枣,不过是想利用他。”
她伸手向廊外的花丛,采撷一朵叠蕊初绽的芍药,簪在萧盛霖的鬓边,“我见他有利可图,才给他一颗看不见摸不着更尝不到味的‘甜枣’。可是阿霖,我触手能及的芍药,都愿意亲手赠予你。”
芍药花色艳丽,自带芳香,自古以来便是定情之花。
唯有顾鹿溪,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醋劲,又轻轻松松地抚慰他心中翻涌的妒海。
萧盛霖暗自唾弃自己没骨气,恍惚间他忆起肃城小村庄里的野狗,一旦被抱进茅草屋,就贪恋那不足以御寒的些微温暖,然后放松警惕,逐渐被剔掉野性,最终成为忠诚的、只会摇尾乞怜的家养小狗。
他竟与那只野狗同命相怜。
顾鹿溪唤回他的心神:“阿霖,在想什么呢?”
萧盛霖抬起眼眸的瞬息之间,他的眼尾缀上笑意,“我在想,我此时,像不像是村口的旺财?”
旺财就是被驯服野性,变成温驯家养的那只小狗。
顾鹿溪打趣道:“主人家心善,愿意分一口粮给旺财,便舍得分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给别的狗子,旺财只会感恩,可不敢嫉妒。你若是觉得你像它,便尽早把我的芍药还给我。”
萧盛霖捂着鬓边花,“既然给了我,便是我的,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顾鹿溪屈肘架在楹栏上,含笑似嗔地哼了声,她望着绮霞烘暖暮云,那轮昏黄的圆盘逐渐隐退西山,薄暝临至。她枕在纤细手臂上的小脸,也多了几许倦色。
萧盛霖坐在她身侧,见她眼眸虚阖,将睡未睡,借去半壁宽阔的肩,“若是困了,便倚着我睡会儿吧。”
她自从回寝殿,那一张小嘴便没闲着,一直在啃小食,就不必担心她到晚膳的时辰会觉得饿了。
直到零星的萤亮点缀夜幕,顾鹿溪才悠悠转醒。
萧盛霖一直守候在她身侧,见她睁开眼眸,便俯腰看她。
顾鹿溪眼前的脸盘子逐渐放大,她笑靥如花,抬手压着他的颈,撅起唇便吻在他的唇角。
十分自然且熟悉的动作。
顾鹿溪躺回去,望着昏沉的床幔,“好晚了?”
萧盛霖扶她起身,捏捏她的肩,松松筋骨,“是有些晚,你这一觉睡得沉,抱你回来都不见你有知觉,躺在床榻上也没翻身。我让她们一直准备着清淡宜口的菜肴,溪溪,你饿了吗?”
她隔着里衣摸着肚子,有些苦恼,“我是不饿,小猪饿了呢。”
“是小猪连累溪溪了。”萧盛霖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可怜小猪尚在腹中,已经为它这任性的阿爹阿娘背负太多!
待再次躺回床榻,顾鹿溪之前睡得饱,眼下便没了困意,她睁着清亮的眸子,乌瞳轱辘转,“阿霖,你说,那仙雷国大王子,他今日那么嚣张,你都没有惩治他,他在睦善殿,不会再生事端吧?”
萧盛霖笃定:“他不会。”
顾鹿溪歪着脑袋看他,“他为何不会?”
大王子还敢在大晟皇帝面前羞辱皇帝的侍从,他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