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伴随着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我不要你的钱……我都有记账……我会还你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病中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脆弱。
“……要你……”
“……谢谢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留下来……好不好……”
这些话,东一句西一句,毫无逻辑,却像一把把烧红的、形状怪异的钥匙,强行撬开了萧然心中那扇用理智和程序锁死的门。
萧然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任由她像只无尾熊一样抱着自己,双臂环住她不断颤抖的后背,将她连人带被地一起抱起来,靠坐在床头。
她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混杂着病人身上特有的、微弱的汗味。
这气息真实得让他心慌。
他想起自己差点犯下的那个错误,想起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外徘徊的日夜,想起她强撑着划清界限的疏离。
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愧疚,一种必须用金钱和责任去填补的巨大亏欠。
可当这个滚烫的、柔软的、毫无保留信任着他的身体落入怀中时,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顺势坐在床沿,而她立刻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温热的、湿润的液体,渗过他的衣领,沾湿了他的皮肤。
是眼泪。
萧然抬起手,有些僵硬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像在安抚受惊的琪琪,也像在安抚某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的自己。
他知道,一切都失控了。
他为她做的一切,最初源于那场未遂的谋杀。
那炭火,那紧闭的门窗,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原罪。
他用房子、用金钱、用一个律师所能提供的一切便利,去构筑一个名为“负责”的赎罪仪式。
他以为这是一种偿还。
一场用物质去填补精神亏欠的交易。
可他错了。
当这个冰冷的、只有合同与数字的家里,开始出现琪琪的画笔、钱淑颜做的晚饭、阳台上晾晒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单时,愧疚这种简单、纯粹的情绪,就开始变质、发酵,长出了许多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习惯,是依赖,是某种他不敢去深究、更不敢去命名的……温情。
怀里的人,体温高得吓人,却又柔软得不可思议。
萧然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所有挣扎。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自己则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任由她汲取着那份或许并不存在的安全感。
他刚刚用一笔巨款,还清了物质上的所有债务。
可他心里清楚,一场真正无法估价、利息高昂的偿还,才刚刚开始。
………
第二天清晨。
第一缕阳光挣脱了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满城市。
被窝里很暖。不是昨天那种病态的灼热,而是一种带着体温和淡淡馨香的温存。
萧然缓缓睁开眼。
怀里很充实。
钱淑颜像只猫一样蜷缩着,半边脸枕在他的臂弯里,睡得安稳。
她的烧己经退了,呼吸平稳绵长。
他一动不动,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惊醒了她。
然而,怀里的人睫毛却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西目相对。
空气在瞬间凝固。
这一次,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了往日的躲闪、疏离,也没有了昨夜的迷茫、脆弱。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萧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或许是“你感觉怎么样”,或许是“该吃药了”。
但钱淑…颜却抢先了一步。
她从他的怀抱里,调皮地探出头,像一只从冬眠中苏醒的松鼠。
被子滑落,露出她光洁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干净,纯粹,带着一丝羞涩,却又无比坚定。
“老公。”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声音很轻。
他没有躲,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凝视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嗯。”
一个字,却是他从未有过,也从未想过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