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平反冤狱》案中的尸格检验报告仿佛在火光中翻动,那些被屈打成招的冤囚惨状浮现眼前。
李铭的官帽翅微微颤动,额角豆大的汗珠滴在《大吴会典》封面上:\"当... 当革职查办。\" 他想起三年前在晋王宴会上,曾与王真同桌饮酒,席间收下的那对玉镯,此刻正在他小妾的妆匣里泛着冷光,与《查劾宗藩》案中晋王府长史司的受贿物证如出一辙。¢d·a¨n_g′y`u′e`d?u`._c¢o¢m′
赵猛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一甩袖子:\"谢大人好自为之。\" 靴跟撞击青砖的声音远去后,赵庸立刻凑上前,声音发颤:\"谢大人此举,恐触怒王公公!\"
\"触怒又如何?\" 谢渊将密信撕成碎片,碎片飘落时,露出他袖口露出半截泛黄的布条 —— 那是黄河灾民求救时撕下的衣襟,上面用指甲刻着 \"救救孩子\",与《核减赋税》案中泽州耆老的联名诉状指印重叠。\"河工关乎万千百姓性命,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他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想起山西盐场那些被铁链锁住的灶丁,声音陡然拔高,\"与晋王府的蛀虫何异?与《申明军纪》案中克扣军饷的边将何异?\"
三个月后,秋审之日。紫禁城大理寺狱堂内,铜制獬豸香薰飘出冷香,十二盏羊角灯将阴影投在德佑帝御赐的 \"明刑弼教\" 匾额上。谢渊手捧七十二箱案宗,箱角紫铜封条在晨光中泛着冷霜,与三年前巡晋归来时别无二致。
晋王萧泓跪坐丹墀,金丝蟠龙纹的亲王冠服拖曳在地,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惶。谢渊展开《查劾宗藩》案宗,首幅《私军布防图》在案前铺开,图上的户部关防印与晋王私铸的符验印泥严丝合缝:\"陛下,晋王私铸符验、侵吞赈粮、私蓄甲兵三事,\" 他指向图中用朱砂圈注的十七处私矿,\"每处皆有《工款清核》账册、《盐商分润》密信、《灾民血书》为证。\"
德佑帝凝视着案头堆积的物证:潞安驿站查获的红胶土蜡模,与《禁绝私铸》案中私铸局的范模成分完全一致;《晋王府仓库账》上的平阳粳米四千石记录,与《整饬仓储》案中追讨的捐纳粮米数目丝毫不差。最致命的,是谢渊昨夜呈递的密信残片 —— 背面的麒麟暗纹,经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真确认,正是晋王府专用笺纸。
\"按《皇吴祖训》卷五第三条,\" 谢渊的声音在空旷的狱堂回响,\"宗藩干预地方刑名钱粮,当废为庶人;私铸符验,依《大吴律》卷十七,等同谋逆。\" 他顿了顿,望向德佑帝眉间的川字纹,\"永熙朝襄王案、元兴朝宁王案,皆依此例。\"
晋王突然抬头,冠冕上的东珠簌簌而落:\"陛下!此乃谢渊构陷...\"
\"构陷?\" 谢渊冷笑,示意吏员捧上《盐商密信集》,\"吴三等盐商的口供,与《厘正盐政》案中分润银账册吻合;驿丞王顺的血书,\" 展开染着褐色血渍的宣纸,\"详陈晋王如何通过驿站传递私军调令 ——\" 他指向《汰除军伍》案的兵丁清册,\"八千三百名占役兵丁中,三千二百人隶属晋王府护卫,甲胄上的 ' 晋' 字暗记,与《军器局造册》完全一致。\"
德佑帝的手指划过《平反冤狱》案的尸格检验报告,三十七名冤囚的伤处与晋王长史司刑房记录完全矛盾。他忽然想起谢渊在黄河治水时,铁犀腹内藏的《治河奏疏》副本,里面夹着的晋王密信,此刻正与眼前的证据链严丝合缝。
\"传朕旨意,\" 德佑帝的声音低沉,\"晋王萧泓,\" 他望向丹墀下的亲族,\"私铸符验、侵吞赈粮、私蓄甲兵,每一款皆触《祖训》《吴律》,\" 殿内空气凝固,\"着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晋王府属官涉案者,\" 看向谢渊手中的《严核考成》清册,\"按律当斩者七员,流放者十九员,即刻行刑。\"
退朝后,德佑帝独留谢渊于文华殿。案头摊开的《宗藩税则十二条》草案上,\"亲王不得干预盐铁榷税\" 的朱批格外醒目。\"谢卿可知,\" 他轻抚御案上的獬豸镇纸,\"朕今日斩的不是晋王,是百年宗藩逾制的积弊。\"
谢渊叩首在地,腰间关防与青砖相触:\"陛下圣明。唯有律法面前无亲疏,\" 他想起《河防图成》中被抹去的晋王盐道,\"方能堵上官官相护的缝隙。\"
德佑帝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疲惫:\"当年在东宫,朕曾见父皇批阅永熙朝襄王案,\" 指腹划过《查劾宗藩》案的骑缝章,\"朱笔悬了三日。今日朕的朱砂笔,\" 望向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终究还是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