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大吴会典?巡抚篇》载:“巡抚掌一省军政、民政,秩从二品,水旱灾害则兼理赈灾。¢w′o,d!e*s¨h^u-c′h¢e.n`g?._c?o?m′元兴帝萧珏定‘巡抚巡河制’,凡河堤溃决,巡抚需亲勘,账册需经都察院覆核。” 德佑二十一年秋八月,河南连降暴雨,黄河决口,开封、归德等府沦为泽国,百姓登屋顶、抱树木求生,死者不计其数。然河南巡抚周瑞的奏报却称:“河堤稳固,仅局部漫溢,赈灾银已发放,民心无虞。” 实则周瑞与河工头勾结,虚报工程,贪污赈灾银,镇刑司河南千户赵奎收其贿赂,压下百姓诉状。左都御史谢渊以 “左都御史衔巡抚河南”,携玄夜卫赴灾地,临行前易官靴为麻鞋 —— 非为作秀,实因灾地泥泞,布衣之鞋更便勘察;非轻仪仗,实因百姓受难,风宪之责不在排场。
黄水滔天屋半沉,官仓银米暗生尘。
麻鞋踏破堤边泥,布袍沾透雨中痕。
不赴朱门宴一杯,唯将账单示万民。
莫道布衣无权重,心有公道重千钧。
德佑二十一年秋八月,河南暴雨已连下四十日。黄河在开封府陈留段溃决的第三日,谢渊收到都察院递来的河南籍御史联名弹劾奏疏。奏疏纸页因被雨水打湿有些发皱,字里行间却透着焦灼:“周瑞任河南巡抚三年,黄河堤年年修、年年溃,去年冬修堤银二十万两,实则用碎石充条石,每块石头少称二十斤;今岁赈灾银十万两,百姓仅得三成,余者皆入周瑞与河工头刘三私囊,镇刑司千户赵奎收其贿银五千两,压下诉状百余份……”
谢渊捧着奏疏,指尖在 “碎石充条石” 上反复摩挲,想起元兴帝萧珏《河工诏》中的铁训:“黄河堤,国之生命线,用石需过官秤,每块重三十斤,少一两则监工斩,少十两则巡抚连坐。” 他抬头对前来议事的萧桓(德佑帝)道:“陛下,河南河堤去年冬刚大修过,耗银二十万两,按规制应能抗百年一遇洪水,如今溃决如此之快,绝非天灾,是人祸。”
萧桓捏着奏疏的边角,指节泛白:“周瑞是襄王萧漓的门人,襄王上月还在朕面前夸他‘治河有功’;镇刑司赵奎是黄彪的旧部,向来与地方官勾结。这案子牵连着宗室、镇刑司,地方官谁敢查?” 谢渊起身躬身:“臣请以左都御史衔巡抚河南,彻查溃堤缘由,重核赈灾银,给河南百姓一个公道。” 萧桓颔首:“朕准你调玄夜卫河南分营,赐‘便宜行事’之权,查案不必避讳宗室,凡涉案者,无论官阶,一律拿下。”
临行前夜,谢渊在书房翻找出行之物。.k¨a*n′s~h¨u+q+u′n?.¢c,o?m/家人备好的官靴摆在案头,乌皮锃亮,靴底厚实,却被他推到一旁。他从箱底翻出一双麻底鞋 —— 这是去年下乡查案时,农家老汉送的,鞋帮已洗得发白,鞋底纳着细密的 “人” 字纹,针脚虽粗却扎实。“大人怎穿这个?” 玄夜卫校尉赵勇不解,“河南灾地泥泞,官靴防水,这麻鞋怕是走不了三步就湿透了。” 谢渊笑着将麻鞋塞进包袱:“麻鞋吸泥防滑,踩在堤上稳当;穿得和百姓一样,他们才肯说真话。官靴再亮,隔着一层皮,听不见百姓的苦。”
三日后,谢渊抵达开封府。黄河水仍在漫溢,城外十里已成泽国,灾民撑着破木筏在水中漂荡,见官船驶过,纷纷哭喊:“大人救命!给口吃的吧!” 谢渊未入巡抚衙门接风,直接换乘渔民的小划子,直奔陈留溃口。浊黄的河水裹挟着泥沙、草木,甚至还有浮尸,汹涌地从缺口处奔腾而下,堤岸残存的石块被冲得东倒西歪。
谢渊踩着及踝的泥浆跳上堤岸,刚走两步,麻底鞋就吸满了泥水,沉甸甸地贴在脚上,冰冷的泥浆顺着鞋洞灌进鞋里,冻得脚趾发麻。他却浑然不觉,弯腰捡起一块卡在堤缝里的碎石,掂了掂:“顶多十斤。” 随行的老河工张老汉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来:“大人有所不知,去年冬修堤时,刘三带的石料队,半道上就把条石换成碎石,监工收了他两贯钱,称重时闭眼报数‘三十斤’。我们几个老河工劝过,说‘这石头挡不住洪水’,反被刘三的打手按在泥里打,腿都打断了……” 谢渊扶住老汉的胳膊,指腹触到他枯瘦手臂上的疤痕,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次日清晨,周瑞率河南布政使、按察使等官员出城迎接。见谢渊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裤脚沾着泥,脚上一双磨出毛边的麻底鞋,身后只有四个玄夜卫,连个随从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