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卫探报,周瑞已把粮仓的钥匙交给镇刑司,说要‘清点库存’,实则是想烧了账册毁证据。”
萧桓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眉头拧成个疙瘩:“靖王是朕的皇兄,镇刑司又直属内廷,真要动他……” 话没说完,谢渊已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冷雨的气息涌了进来。他望着雨幕中摇曳的灯笼,那灯笼的光透过雨丝,在青石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晕。“陛下可记得元兴帝萧珏的《罪己诏》?‘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贪墨粮食者,虽亲必诛。’”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臣请以‘巡抚山东’之名,带玄夜卫亲查,若查不实,臣愿领欺君之罪;若查实,臣请陛下赐‘先斩后奏’之权,莫让百姓的血泪白流。”
萧桓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那里面映着烛火,也映着执拗。他沉默片刻,终是颔首:“朕准了。玄夜卫山东分营归你调遣,朕给你手谕,遇阻挠者,先拿下再说。”
临行前夜,谢渊在灯下翻找行装。家人备好的官靴摆在箱角,乌皮锃亮,他却从箱底翻出双麻底鞋。吴4墈书 首发鞋帮已洗得发白,针脚细密却有些松散,鞋底的 “人” 字纹磨平了大半 —— 这是去年在河南赈灾时,老河工送的。“大人怎还穿这个?” 赵勇进来收拾行李,见了不由皱眉,“兖州路不好走,这鞋怕是不经磨。” 谢渊摩挲着鞋面,那里还留着河南河堤的泥痕:“兖州百姓正在挨饿,穿麻鞋踩踩他们走的路,才能记着他们的苦。” 他又取出件半旧的青布长衫,领口磨得有些毛边,“明日起,我是济南府来的账房先生,你扮作我的伙计,咱们微服去粮仓附近走走。”
三日后,兖州府城郊的惠民粮仓外,秋风卷着冷雨,刮得人脸上生疼。粮仓大门上挂着把大铜锁,锁上锈迹斑斑,墙角堆着几捆发霉的稻草,散发出呛人的霉味。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蹲在墙根下,有个老婆婆正把草根塞进怀里孩子的嘴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脸冻得发紫。
谢渊穿着青布长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手腕上沾着泥。他从怀里掏出块硬饼 —— 那是路上没舍得吃的干粮,递到老农夫面前。老农夫抬起头,满脸皱纹里嵌着泥,双手枯瘦得像老树枝,接过饼时抖得厉害:“大人…… 您是?”“我是济南来的粮商,想看看兖州的粮价。” 谢渊蹲下身,目光扫过紧闭的粮仓,“这粮仓看着挺大,怎么锁着门?”
老农夫咬了口饼,饼渣掉在胡子上,他抹了把泪:“大人有所不知,去年蝗灾,朝廷拨了粮,可周知府说‘先存着防来年灾’,转头就卖给了盐商张茂德。我们去闹,被衙役打了出来,老李头就因为多嘴,被杖毙在粮仓门口……”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镇刑司校尉簇拥着个胖千户疾驰而来,正是李明远。
李明远勒住马,马鞭指着谢渊:“哪来的野狗,敢在粮仓门口喧哗?” 赵勇手按腰间的短刀,刚要说话,被谢渊按住。谢渊站起身,躬身道:“小人是济南来的粮商,想找周知府谈笔生意。” 李明远上下打量他的青布长衫,鼻子里哼了声:“周知府也是你想见的?滚!再在这儿啰嗦,就按‘窥探官仓’办你!” 他扬手一鞭,泥水 “啪” 地溅在谢渊的长衫前襟,留下片污浊的印子。谢渊没动,只是眼底的光冷了几分。
当晚,谢渊宿在兖州城外的破龙王庙。庙顶漏雨,他在墙角铺了层稻草,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翻账册 —— 那是白天趁镇刑司换岗时,从粮仓墙缝里摸出来的。账册纸页发黄发脆,墨迹却异常清晰。谢渊的指尖抚过 “泰昌元年漕粮入库” 一栏,那里的墨迹比别处深些,他取出识墨石,蘸了点雨水轻轻擦拭,青黑色的硫黄墨渐渐褪去,露出下面一行小字:“实入三千石,虚报八千石。”
“大人,这账册被动了手脚!” 赵勇凑过来看,声音里带着惊怒,“山东布政使司存档的账册写着‘入库一万一千石’,这底册却只有三千石,中间八千石去哪了?” 谢渊把账册凑近月光,指腹划过纸面的凹凸:“被周瑞贪了。你看这硫黄墨的痕迹,和镇刑司用的墨一模一样,定是赵奎帮他改的。” 庙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混着老人的咳嗽,在雨夜里格外凄切。谢渊合上书册,望着漏雨的屋顶:“明早,去府衙‘拜访’周瑞。”
次日清晨,兖州府衙后堂正摆着宴席。周瑞与李明远推杯换盏,桌上的红烧肘子、清蒸鱼冒着热气。突然有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外面有个穿青布长衫的要见您,说有要事……” 话没说完,谢渊已掀帘而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