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逾百斤,压得他肩膀红了一片,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他就用布条缠上继续干。有老农见他累得直喘,递来水囊:“大人是金贵身子,歇着吧。” 谢渊擦了把额角的汗,汗水滴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发:“路是大家走的,我多抬一块,路就早一天修通。”
德佑二十四年初夏,萧桓随驾南巡至杭州,特意绕到修路工地。远远就见谢渊蹲在路边,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糙米饭拌着咸菜,正和几个修路的百姓说笑。阳光晒得他脸颊黝黑,布衫后背湿了一大片,沾着尘土和草屑。“谢大人这是要转行当泥瓦匠?” 萧桓笑着走过去,声音里带着打趣。
谢渊抬头见是萧桓,忙起身行礼,膝盖在石板上磕出轻响。“陛下怎么来了?” 他抹了把脸,蹭得脸上多了几道灰痕。萧桓指着路边堆着的青石板,石板上还留着凿子的痕迹:“朕听说浙江修了条‘谢公路’,特来看看。” 谢渊挠挠头:“不是‘谢公路’,是百姓路。您看这石板,每块都刻着修路人的名字,李老汉、张木匠…… 他们才是功臣。” 他捡起块刚铺好的石板,“这条路修通了,百姓运粮到集市,原来要走两个时辰,现在半个时辰就到,比什么金匾都实惠。” 萧桓望着他手上的厚茧,又看看远处百姓们热火朝天的身影,眼底多了几分暖意。
三个月后,青石板路终于修成了。从城西的村落一直通到城东的集市,三里长的路全用青灰色石板铺就,石板间的缝隙用糯米灰浆灌实,平整得能映出天上的云影。路两旁种上了垂柳,柳条垂到路面上,风吹过,柳条轻扫石板,像在给路人拂尘。百姓们赶着牛车走在路上,车轮碾过石板发出 “咕噜咕噜” 的轻响,再没有往日的颠簸;孩子们背着书包跑过,鞋子踏在石板上 “嗒嗒” 作响,笑声洒满了一路。
乡绅们又来找谢渊,这次没带金匾,只捧着一卷图纸。周明轩指着图纸上的石碑图样:“大人,路修好了,百姓们都念着您的好,想在路口立块碑,把您的功德刻上去。” 谢渊看着图纸上 “为民修路” 的字样,轻轻摇了摇头:“路是乡绅捐银、百姓出力修的,我不过是提了个建议,哪有什么功德?” 他走到路口,望着来往的百姓,“要立就立块无字碑,碑上不用刻字,让后人走过这条路时,知道当官的好不好,不在石碑上的文墨,而在脚下的路平不平,心里的秤准不准。”
乡绅们拗不过他,最终在路口立了块丈高的青石碑。石碑没有刻一个字,只在碑顶刻了几朵朴素的稻穗花纹,象征着 “为民谋食”。百姓们路过时,都会对着石碑深深作揖:老人摸着碑面,念叨着 “谢大人修的好路”;孩子们在碑旁追逐打闹,却从不用石子划碑;连赶车的车夫路过,都会勒住缰绳,让马儿慢步走过,生怕惊扰了这块无字碑。
德佑二十四年秋,谢渊奉旨离浙返京。百姓们自发沿着新修的青石板路相送,从城西一直排到钱塘码头,路两旁站满了人,手里捧着新做的布鞋、刚摘的鲜菜、缝好的布袜,却没人敢上前 —— 他们都记得,这位谢大人从不收礼。
周明轩代表百姓走到谢渊面前,他手里捧着双布鞋,鞋面上纳着细密的 “万字纹”,鞋底垫着软棉。“大人,这鞋不是礼,是百姓的一点心意。路修好了,您回京的路远,穿双软底鞋,脚能舒服些。” 谢渊接过布鞋,鞋面上还留着老人冻裂的手指印,他攥着布鞋,对着百姓深深一揖:“多谢父老乡亲,这条路,我记在心里了。”
船缓缓驶离码头,谢渊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青石板路,望着路口那尊在夕阳下矗立的无字碑。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石碑的方向躬身行礼,动作庄重而虔诚。粗布长衫的后背在风中微微扬起,露出里面打了个补丁的里子,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是他自己缝的。
萧桓站在他身后,望着谢渊弯腰的背影,望着岸边百姓挥手的身影,望着那条青石板路在暮色中渐渐隐入炊烟。他突然明白了 —— 所谓清廉,从不是挂在嘴边的 “分文不取”,而是把自己放得比百姓还低,和他们一起踩泥路、抬石板;所谓功德,从不是刻在石碑上的 “青天在世”,而是留在百姓心里的惦念,是他们走过平路时的踏实,是他们提起 “谢大人” 时眼里的光。那无字碑上的空白,其实写满了最珍贵的字 —— 公道自在人心,民心即是丰碑。
片尾
德佑二十四年秋七月,左都御史谢渊巡抚浙江结案,乡绅沈万山因强占民田、草菅人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