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用” 的名义挪用大半,哪还有余货给边军?
“勋贵监军?” 谢渊的声音陡然转冷,像秋日的寒冰砸在金砖上,目光如炬扫过王通,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成山侯怕是忘了去年宣府监军的成国公吧?”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宣府监军密录》,纸页上盖着都察院的朱印,“成国公去宣府三个月,正事一件没办,倒在总兵府里摆了二十八天宴席,每日请歌姬唱曲、猜拳行令,把边军的冬衣银都挪去买了三个江南小妾,其中一个还是从边军百户手里强抢的民女!”
谢渊展开账册,指尖点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这是都察院核查的《勋贵监军损耗册》:近三年,派去边镇的勋贵共十二人,十人回朝奏报‘军容鼎盛、士气高昂’,却没一人提‘边军缺粮’‘甲胄锈蚀’;核查军饷账目,他们私扣的粮米合计三万石,冬衣布料两千匹,这些够边军支用一月,够百姓熬过一冬!” 他抬眼看向王通,声音掷地有声,“这等‘监军’,哪是督战?分明是趴在边军身上吸血的蛀虫!”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勋贵脸上,成山侯王通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耳根子红得发紫,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 “强抢民女”“私扣冬衣” 的细节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攥着朝珠,指节因用力发白,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武将列中的其他勋贵也纷纷低头,不敢与谢渊对视 —— 谁的监军履历里没藏着几分见不得人的私弊?
萧桓的目光在周毅空荡荡的裤管、谢渊摊开的血书、张辅紧绷的侧脸间来回移动,指尖重重叩着御案,发出 “笃、笃” 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心上。他忽然想起永熙帝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 “边军是长城,砖石松了要补,泥土薄了要填,若只看墙高,不看根基,风一吹就塌”,那时先皇的指腹还带着北征时磨出的厚茧,语气里的沉重此刻才真正懂了。
他看向张辅,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张都督说边军二十万,可兵部与都察院的联合核查册记着‘实有兵十七万,其中老弱病残五万,新募卒未经训练者四万’,实际能披甲上阵的不过十二万,这也是‘主力尚在’?” 他拿起御案上的《边军战力册》,册中 “弓马娴熟” 的字样刺得眼疼,“你连边军实际能战多少人都不清楚,凭什么拍胸脯保证‘能出战’?”
张辅被问得张口结舌,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蟒纹玉带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支支吾吾道:“臣…… 臣据军卫册统计,未核实际人数……”
“未核实际就敢在朝堂上拍胸脯?” 萧桓的声音陡然严厉,带着压抑的怒火,“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军卫调度,连边军虚实都查不清,连军册都敢虚填,何谈整肃军纪?何谈保家卫国!” 御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轻晃,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明黄的龙纹袍角上,却无人敢出声。
殿中死寂一片,檀香的甜腻也压不住空气中的沉重。萧桓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周毅,那目光里带着敬重与愧疚:“周将军,边军缺甲胄、少弓箭的实情,为何层层上报都石沉大海?为何要让王老实冒死送血书?”
周毅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他拄着拐杖重重一顿,声音哽咽:“陛下,边军将官怕担‘治军不力’的罪名,见了实情就压 —— 去年云州失陷,总兵府的奏报只写‘小挫’,绝口不提‘死十七人、靠农具守城’;我们这些老将想说,却被斥为‘老糊涂’‘惑乱军心’……” 他抬手抹了把泪,声音愈发颤抖,“王老实送血书前,在寨墙下烧了三炷香,说‘若能让陛下知道实情,死也值了’,他把血书藏在棉袄夹层里,托商队走了二十天才送到玄夜卫手上,一路上换了三个接头人,就怕被将官截住……”
萧桓的手指猛地攥紧御案边缘,指节泛白如霜,连带着手臂都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里已燃起决绝:“即日起,五军都督府会同都察院、兵部,三个月内彻查九边军卫虚实,造实名册,少一人、缺一甲都要严查;户部即刻拨银十万两,由周将军亲自押送边镇,先补甲胄、弓箭、冬衣;勋贵监军暂行停止,改派周毅、石亨等十名久戍边关的老将巡查边镇,核实军备,凡压报实情的将官,一律革职下狱!”
张辅面如死灰,他躬身领旨时,膝盖 “咚” 地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谢渊望着周毅苍老却挺直的背影,心里清楚,这道旨意只是开始 —— 边军的积弊盘根错节,将官的隐瞒、勋贵的盘剥、军器局的亏空,每一处都像毒瘤,割除时难免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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