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弟兄的命!是百姓的家!他们的白骨堆不成‘威名’,只会变成敌寇的笑柄!”
他转向御座,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却愈发恳切:“陛下,边关百姓刚从蝗灾里缓过来,家徒四壁,连种子粮都快吃完;边军弟兄缺甲少粮,新募的士卒连刀都握不稳,甲胄锈蚀得能透光 —— 此刻开战,无异于驱着羊群入虎口,逼着百姓跳火海啊!”
“谢御史又在危言耸听!” 李穆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烛台 “哐当” 一声歪倒,烛泪溅在紫檀木上,烫出一小片焦痕。“汉武、唐宗虽有小败,终成盛世!若无他们的雷霆一击,哪有万里疆域?若事事畏缩,处处怕难,大吴早就被敌寇啃得只剩骨头了!” 他转向群臣,声音带着刻意的煽动,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诸位想想!若陛下今日下旨开战,史书会记‘德佑帝临危决断,扬威边疆’;若退缩不战,便是‘优柔寡断,坐失良机’—— 这两种名声,孰轻孰重,难道还不清楚吗?”
成山侯王通立刻往前半步,腰间玉带 “哗啦” 作响,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生怕别人听不清:“威远伯说得对!谢御史总拿‘百姓’‘边军’当借口,依老臣看,是他自己畏战怯敌!” 他瞟了眼谢渊,嘴角撇出讥讽,“当年永熙帝北征,多少谏官哭着喊‘粮草难、行军苦’,若先帝听了他们的,哪有今日的长城防线?哪有‘永熙盛世’的威名?” 这话一出,武将列中的几位勋贵纷纷点头附和,忻城伯赵武更是高声道:“成山侯说得极是!先帝魄力非凡,陛下当学先帝!” 他们都清楚,拿 “先帝” 压人是最省力的伎俩,谁也不敢当众质疑先帝。?l^u\o¨l.a\b+o*o+k′.¨c!o^m?
谢渊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从袖中取出一叠纸,纸张粗糙发黄,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显然是从地方急送而来的流民册。“成山侯倒是记得永熙帝北征,却忘了北征后的惨状?” 他举起册子,声音清亮如钟,“这是《永熙实录》卷二十一的记载,户部存档可查:永熙十二年北征后,陕西因征调过度,流民‘死者过半,生者十不存三’,米价暴涨十倍,百姓在官道旁挖野菜、啃树皮,连永熙帝都下旨‘罪己诏’,说‘朕悔轻用民力’—— 这些,成山侯怎么不提?”
他展开流民册,上面用墨笔歪歪扭扭记着姓名、籍贯、惨状,字迹因书写者的颤抖而潦草:“去年山东兖州因蝗灾加征粮,流民聚至三万,玄夜卫密报‘易子而食者十家有三,饿殍满路’,陛下派去赈灾的御史亲眼所见,回来后哭着说‘兖州小儿瘦得只剩皮包骨,见了官差就躲,以为又来征粮’!” 谢渊的指尖点在 “易子而食” 四字上,纸张因用力而微微发颤,“若开战,征兵、征粮、征徭役齐来,这些百姓只会死得更快 —— 难道‘强主’之名,要靠百姓的白骨堆成吗?要靠边军的鲜血染红吗?”
他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附和李穆的勋贵们,声音陡然转厉:“威远伯家宅千间、粮仓万石,成山侯府里金银堆积如山,自然不怕征调;可边军百户王老实,儿子死在云州寨,妻子还在挖野菜充饥,他怕!兖州流民李二狗,父母饿死在运河边,自己靠讨饭活命,他更怕!”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戳中了最痛的实情,殿中顿时安静下来,连檀香都仿佛凝固了。主战的武将们纷纷垂下眼睑,有的捻着胡须,有的盯着地面,再无人高声附和 —— 谁都清楚,谢渊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只是没人敢像他这样当众揭开这层遮羞布。
“谢御史这是离间君臣!” 镇刑司太监魏忠的党羽、随堂太监王瑾突然尖声插话,他虽因前日谍案暂避风头,此刻却忍不住跳出来,“陛下乃天子,岂能被匹夫之言左右?史书重‘决断’轻‘苟安’,谢御史阻碍开战,是想让陛下留骂名!” 这话阴狠,直指谢渊 “欺君”。
谢渊毫不畏惧,再次叩首:“臣不怕死,只怕陛下被虚名所误!臣愿以御史台印作保,若整饬边军、筹足粮草后仍畏战,请斩臣以谢天下;但若此刻强战致败,请斩妄言开战者以谢边军、谢百姓!”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额头的红痕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萧桓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御案上的《汉唐边战录》,那是幼时太傅常讲的课本,上面 “李陵无面目报陛下” 的批注、“高骈兵溃南疆” 的朱笔圈点,此刻都像在无声控诉。他想起去年山东赈灾时,亲眼见百姓煮树皮充饥,孩童瘦得只剩皮包骨;想起周毅空荡荡的裤管,王老实血书上的 “十七弟兄”—— 这些都比 “强主虚名” 更沉重。
“威远伯说‘后世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