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的私章 ——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渊会拿出血书,更没想到对方敢把镇刑司伪造盟约的事当众说破,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浸湿了猩红的袍衬。
忻城伯赵武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对上谢渊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怯懦,只有悲愤和决绝,像极了边关守将战死前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铁甲护肩无力地垂了下来。
镇刑司太监王瑾缩在柱后,浑身抖得像筛糠,三角眼死死盯着地上的血书,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与南越奸细的密信,信上还盖着他的私印。若玄夜卫真查下去,伪造盟约的罪名足够让他凌迟处死,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角,辣得他睁不开眼。
周毅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猛地往前一步,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陛下!谢御史所言句句是实!大同卫的弟兄们拉弓不过三石是真,兖州流民十户九空是真!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谢御史绝非怯战,是真的心疼边军,心疼百姓啊!”
殿中鸦雀无声,连檀香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那檀香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带着沉重的肃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青砖上的血书 —— 那些暗红的指印层层叠叠,有的指腹带着老茧,有的指尖留着冻疮的痕迹,像无数双百姓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御座,望着这决定他们命运的朝堂。
萧桓的目光落在谢渊散乱的发髻和额角的红痕上,又缓缓移到血书上的指印。他想起去年山东赈灾时,亲眼见百姓跪在泥地里,捧着发霉的谷种求 “别再征粮”;想起周毅空荡荡的裤管,那是在大同卫守城时被流矢打断的;想起王老实血书上的 “十七弟兄”,每个名字都划着血泪的痕迹。这些画面比 “开战威名” 更沉重,比 “越权干政” 的诬陷更真实。
“都肃静。” 萧桓的声音打破死寂,带着深思熟虑的沉稳,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卿免冠争谏,非为己私,是为国是、为民生,何来‘越权干政’?”
他看向李穆,语气严厉如冰:“威远伯说谢卿误国,可他有血书为证、有核查为据、有玄夜卫密报为凭;你说他越权,却连《大吴会典》都记不住,这才是真正的‘妄议国是’!”
李穆脸色惨白,“咚” 地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殿外的冷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像在为这场激辩的转折轻吟。谢渊望着御座,眼中的血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光 —— 这场以命相搏的国是之争,终于有了转机。
片尾
萧桓俯身拿起那卷麻布血书,指尖触到干涸的血迹时,微微一颤。那些暗红的血渍早已结成硬痂,边缘卷翘的麻布上还沾着细碎的沙砾,分明是百姓跪在都察院门前,用指尖蘸着血一个个按上去的指印。他的指腹抚过最上面那个模糊的孩童指印,那印记小小的,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颤抖,像极了孩子害怕时蜷缩的手指。
“这血书,朕收下了。” 萧桓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目光扫过血书上层层叠叠的指印时,喉结微微滚动。他将血书郑重地放在御案中央,用镇纸压住边角,仿佛压住了万千百姓的期盼。
殿中寂静得能听到檀香燃烧的轻响,萧桓抬起头,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扫过李穆惨白的脸、王瑾颤抖的手、群臣各异的神色:“即日起,命谢渊牵头,会同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周毅,三司联查边军粮草军械!”
他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像砸在金砖上,震得殿梁嗡嗡作响:“查粮草去向,从入库到发放,每一笔都要对上清册;查军械优劣,从锻造到拨付,每件都要验明成色!凡贪腐军饷者、伪造军情者、勾结外敌者,无论勋贵爵位多高,宦官权势多大,一律严查!”
萧桓的手按在血书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查出来的,按《大吴律》从重治罪,抄没家产充作军饷!朕要让边军弟兄知道,朝廷看得见他们的苦;要让百姓知道,朕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
御案上的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不容动摇的决心。李穆瘫跪在地上,猩红袍角在金砖上拖出狼狈的褶皱;王瑾的三角眼翻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只有谢渊望着御案上的血书,散乱的发髻间,眼角有泪光闪动,却挺直了脊背,像终于等到阳光的劲草。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 载:“德佑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廷议,威远伯李穆劾谢渊‘越权误国’,渊免冠叩首,捧边民血书力辩:‘边军缺粮、百姓畏役、寇盟存疑,皆为实据。’血书指印累累,群臣震慑。帝纳其言,命渊核查边军粮草,严查伪造情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