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悄然展开。
萧桓的目光扫过跪奏的武将,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大同烽燧遇袭?为何朕未收到急报?” 李穆心头一紧,随即高声道:“陛下,边报在路上!北元骑兵来去如风,若等报至再发兵,恐为时已晚!臣已查得,大同卫现有兵力不足,粮草尚可支撑,只需援军一到,便可反败为胜!”
“粮草尚可支撑?”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文官班中传出,谢渊手持朝笏,缓步出列。他青袍上的褶皱还带着晨露的湿气,朝笏的象牙边缘被摩挲得发亮:“威远伯此言差矣。按《大吴驿传制》,大同至京师驿路畅通,急报三日必达。今烽燧遇袭已逾五日,为何通政司未有片纸送达?臣昨日查阅通政司‘军报名录’,见九月初三有‘大同急报’登记,却未见呈御,不知威远伯可知其中缘由?”
李穆脸色微变,膝盖在金砖上微微滑动:“谢御史多虑了,想来是风雪延误,通政司尚未分拣完毕。” 他偷瞄了眼站在武将班尾的王林党羽 —— 忻城伯赵武,对方立刻出列附和:“谢御史乃文臣,不知边报传递之难!北疆风雪大,驿马折损是常事,何必揪着延误不放?”
“揪着不放?” 谢渊的目光转向赵武,带着穿透性的锐利,“忻城伯忘了去年大同赈灾?彼时急报一日三递,风雪再大也未延误。|:$天£禧tt小{说ˉ网~ £;更D新-?¥最2~快2+为何如今烽燧遇袭,急报反而‘延误’?臣闻通政司吏目说,近日军报多经镇刑司‘核验’,不知是否属实?”
这话如石子投水,殿内瞬间安静。文官班中,通政使刘大人额头冒汗,他昨日见镇刑司扣压奏疏,却敢怒不敢言,此刻被谢渊点破,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王林缩在武将班后的柱影里,三角眼死死盯着谢渊,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拂尘 —— 他没想到谢渊竟查起了通政司名录。
“谢御史莫不是想借边报之事,攻讦镇刑司?” 李穆猛地提高声音,试图转移话题,“当前要务是发兵援边,而非追究文书快慢!若再拖延,大同危矣!” 他身后的几位勋贵立刻附和,“威远伯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发兵!”“谢御史分明是怯战!”
谢渊却不为所动,朝笏顿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臣非怯战,是惧‘盲战’!若边军粮草真如威远伯所言‘尚可支撑’,为何通政司名录上有‘大同卫请拨冬衣’的奏报?若急报真为风雪所阻,为何镇刑司的值房夜夜灯火通明,却未见转呈一字?”
他转向御座,躬身叩首:“陛下,臣请旨核查通政司近一月军报传递记录,同时令玄夜卫查访大同至京师的驿路,弄清急报为何延误。若确为风雪所阻,再议发兵不迟;若有人为扣压,当先行查办,再论援边 —— 否则援兵未到,边军已因缺粮冻毙,岂不荒唐?”
萧桓的目光在谢渊与李穆之间流转,御案上的 “起居注” 空白待填,史官握着狼毫的手悬在纸上,笔尖的墨汁凝成细小的墨珠,迟迟未落。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龙纹浮雕,目光掠过李穆猩红朝服的袍角 —— 那里沾着几星褐黄的泥点,昨日京师未雨,这泥点必是急着入宫前,在城外泥泞处与人密会留下的。
眼角的余光又瞥见柱后的王林,那太监垂着的手正死死绞着拂尘,雪白的尘尾被攥得扭曲,指节泛白如纸,显然是心虚到了极致。萧桓心中冷笑,这些细微处的破绽,比千言万语更能说明问题 —— 边报延误绝非偶然,李穆急着发兵,恐怕不止是为了军功。
“谢御史所言有理。” 萧桓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瞬间压下了殿内的纷扰,“边报延误事出反常,需先查明缘由,再议发兵。” 他抬手示意李德全,“传旨:通政司即刻将近一月军报名录呈御,不得遗漏一字;玄夜卫指挥使选派精干暗哨,密查大同至京师驿路,凡涉及军报传递者,无论官民,均可盘问,不必请旨。”
最后目光落在李穆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威远伯所请发兵之事,待核查结果回报后再议。在此之前,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
李穆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金砖上洇出细小的湿痕,他叩首时声音发颤:“臣…… 臣遵旨。” 膝盖离开地面时,袍角的泥点蹭在砖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他心底的慌乱无处藏匿。王林在柱后悄悄松了口气,却迎上萧桓扫来的目光,吓得慌忙低下头,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肉的小衣。
散朝后,谢渊直奔通政司档案房。档案房在通政司后院,常年不见日光,空气中弥漫着旧纸的霉味和防虫的樟脑香。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