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景象让见惯生死的队员们集体失声。冷却液储罐的合金外壳被撕开巨大的裂口,液态氮在空气中凝成白雾,里面悬浮着无数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裹着蜷缩的人影,他们脖颈后的接口延伸出光丝,像脐带般连接着天花板垂下的意识流。
“这是……二次同步?”沈溯的手指抚过最近的茧壁,触感冰凉如活物,“他们在主动返回网络。”
茧里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游动着两团光斑。那是生物伦理委员会的刘教授,三天前还在听证会上痛斥共生计划违反自然法则。此刻她的嘴唇翕动,无声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沈溯凑近了才看清口型:“原谅我……”
他猛地后退,背脊撞在管道上。那些光丝组成的“脐带”正在脉动,每一次收缩都让茧里的人影更透明一分。这不是同化,是献祭——人类在用自我意识喂养某种诞生于网络的新生命体。
“陈博士,这就是你的进化?”沈溯对着空无一人的管道喊道,声音在金属腔体内回荡,“把人类变成意识肥料?”
墙体突然震颤,蓝光组成的人脸在管道交汇处浮现。这次的轮廓更清晰了,陈博士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不同颜色的火焰,金色属于共生意识,褐色属于那个总爱偷偷在实验记录上画小猫的老头。
“你以为我在创造怪物?”人脸的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溯啊,你见过星系诞生吗?气体云在引力中坍缩,旧的物质死去,新的秩序诞生。”
沈溯突然想起陈博士办公室里的星图,那是用初代共生意识记录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图谱。老头总说:“意识和宇宙一样,都讨厌绝对的无序。”
“所以你就把人类意识当成星系云?”沈溯的指尖按在腰间的爆破装置上,“知道坍缩的终点是什么吗?黑洞。”
蓝光人脸沉默了。管道里的意识流突然躁动起来,茧里的人影开始剧烈挣扎,光丝组成的脐带绷得笔直。沈溯注意到,所有光丝都通向同一个方向——第七区的能源核心,那座用白矮星残骸制成的聚变反应堆。
“它需要高密度能量完成实体化,”他瞬间理清脉络,冷汗浸透作战服,“陈博士,你到底创造了什么?”
“我创造了镜子。”蓝光突然剧烈闪烁,人脸开始解体,“照出人类不敢面对的真相——我们早已厌倦了孤独,却又恐惧真正的连接。”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时,能源核心的方向传来刺眼的白光。沈溯的战术目镜自动切换成滤光模式,却仍能看见漫天光丝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朝着反应堆的方向狂奔。那些透明的茧开始干瘪,里面的人影化作一缕青烟,被光丝拖拽着汇入洪流。
“沈队!反应堆温度突破临界值!”耳麦里的尖叫变成了最后的绝响,随后是长达三秒的死寂。
沈溯知道队员们也被卷进去了。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意识边缘激起层层涟漪。这种共感不再是负担,反而成了精准的预警系统——他清晰地“听”到能源核心的合金外壳正在分子层面分离,像被无数双手从内部掰开。
他冲向紧急通道时,口袋里的发夹突然发烫。沈溯掏出那枚金属小物件,发现它正吸附着无数微光粒子,在表面拼出模模糊糊的笑脸。七岁那年在废墟里找到她时,这枚发夹就攥在她冰冷的手里,上面还沾着凝固的血。
“别怕。”沈溯无意识地低语,指尖抚过发夹上的裂痕。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那些吸附的光粒子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像微型超新星爆发。意识洪流在通道口停滞了,光丝组成的巨手悬在离他头顶三米处,剧烈颤抖着。
沈溯恍然大悟。这枚从未接入网络的金属物件,承载着他最深刻的痛苦与执念,是纯粹的“个体锚点”。在意识洪流面前,它像灯塔般散发着排斥性的波动——那是无法被共享、无法被同化的绝对个体性。
“原来如此……”他举起发夹,对着停滞的光流微笑,“陈博士说错了,进化不是舍弃锚点,是学会带着伤痕航行。”
发夹的光芒越来越盛,沈溯感到后颈的焦痕开始刺痛。那些残留的意识碎片在体内翻涌,与发夹的波动产生奇妙的共鸣。他突然能分辨出洪流中每个挣扎的意识,像在拥挤的人群里听见每声单独的呼救。
“跟着我!”沈溯呐喊着,将发夹按向最近的光丝。接触的瞬间,白光沿着光流急速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光丝开始分化,重新凝聚成人类的轮廓。
他看见队员从光流中坠落,茫然地摸着自己的手臂;看见刘教授跪在地上痛哭,手里攥着并不存在的忏悔信;甚至看见五年前变成空壳的队友,此刻正站在光流边缘,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