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谱页如枯叶般散落一地。在飘飞的纸页间,他清楚地看到每张谱纸边缘都有焦黑的痕迹——这些纸页明显经历过焚烧,却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老人弯腰拾谱的动作异常灵活,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完全不像古稀之年应有的状态。当他递回琴谱时,周明远清晰看见他右手腕内侧的烧伤疤痕,那形状如展翅的鹤,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1982年,西安出土过一批宋代乐谱。"李松雪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其中就有《广陵散》全本。可惜..."他做了个火焰升腾的手势,指尖竟真的迸出几点火星,"某些人不希望它重见天日。"
周明远心头一跳。那批乐谱的发掘报告是他导师负责的,档案记载出土当晚保管室突发大火,所有文物毁于一旦。而当时的值班研究生,名字正是李松雪。更蹊跷的是,火灾后人们在灰烬中发现了十九具呈跪拜姿态的焦尸,但官方记录里当晚值班人员只有五人。
"您认识沈焕吗?"周明远突然问道,同时悄悄按下了手机录音键。
琴弦无风自动,发出刺耳的嗡鸣。*x~z?h+a-i!s+h,u!.~c¨o_m-李松雪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白部分突然布满血丝,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琴案,指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伸长,如同老树的根须扎进木头里。
"沈焕死了。"老人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嘴角渗出黑色的液体,"元丰三年,被女帝赐毒酒,肠穿肚烂而死。"他说到"肠穿肚烂"时,腹部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借着闪电的刹那光芒,周明远看见老人投在墙上的影子——那分明是个戴官帽的古代文士,手中高举着燃烧的卷轴。更可怕的是,影子的脖颈处缠绕着一条吐信的巨蟒,而现实中李松雪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雨声中,古琴的第七弦突然自行绷断,琴箱里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周明远倒退两步,后腰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那根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石柱,此刻柱身上的莲花正在渗出血珠,如同哭泣的眼睛。
3 梅林相认
雨水在梅林石板路上汇成细流,如同千年前宫墙内蜿蜒的血河。沈昭撑着一把素白油纸伞,伞骨是用南海沉香木制成,每一根都刻着细密的梵文。伞面上暗绣的云凤纹在闪电中若隐若现,那是当年尚宫局八十位绣娘用金线掺着孔雀羽织就的御用纹样。裴砚之默默跟在她身后半步,军靴踏碎水洼的节奏,与千年前担任御前侍卫时的铁甲声重叠在一起。
"就是这株。"沈昭停在最粗壮的老梅前,指尖轻触树皮上那道形似龙纹的疤痕。梅树突然无风自动,抖落的水珠在她发间结成细小的水晶冠冕。"你从临安快马加鞭七日,就为送这株'骨里红'。那会儿它才三尺高,现在..."她仰头望向遮天蔽日的树冠,雨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裴砚之的手抚过树干上扭曲的疤痕,军用手套被粗糙的树皮勾出丝线:"臣记得那日陛下在紫宸殿设宴,亲手为它浇了三杯御酒。"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那三杯酒分别是女儿红、鹤顶红和...合卺酒。梅树仿佛回应般发出簌簌声响,树根处的泥土翻涌出几片锈蚀的铜钱,正是当年埋下的"长生钱"。
雨势渐猛,几片早凋的梅瓣粘在沈昭肩头,像极了旧朝宫装上的血渍。裴砚之下意识伸手想拂去,又在即将触碰时僵住——他的手套还沾着方才黑猫化作的诡异物质。沈昭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玉镯贴上他灼热的脉搏。她牵引着他的手指按在玉镯内侧,那里刻着微凸的"永和九年"小篆。
"感觉到了吗?跳动越来越弱了。"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己变成淡紫色,这是灵力枯竭的征兆。
玉镯在裴砚之指尖下微弱震颤,像垂死的心脏。他胸前的玉佩随之发烫,烫得军装铜扣都开始融化。玉佩背面那道陈年裂痕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是千年前宫变时,他为女帝挡箭留下的血契。
"这次苏醒后,我做了个梦。"沈昭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发梢凝结的雨珠坠落在玉镯上,竟发出编钟般的清响,"梦见玉镯彻底暗淡那天,我会像当年那样,在火中..."她忽然噤声,因为梅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那节奏分明是《破阵乐》的鼓点。
裴砚之突然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裴"字:"臣以裴家百年气运起誓,绝不会让历史重演。"他腰间战术匕首的吞口处,隐约浮现出龙雀大环的虚影——正是当年御赐的"斩霜"剑重铸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