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原色的灰蓝色军服,那是国军的士兵。他们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的蚁群,丢盔弃甲,亡命奔逃。有的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腿在泥水里爬行,身后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红;有的满脸是血,眼神空洞,抱着不知从哪个阵亡同胞身上扯下来的、同样破烂的步枪,跌跌撞撞;更多的人则两手空空,只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逃窜,每一次摔倒都溅起大片泥浪。绝望的哭喊、受伤的惨嚎、指挥官徒劳的嘶吼(“顶住!给老子顶住!”),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和“咻——轰!”的炮弹尖啸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曲。
而在洼地的另一侧,一片稍高的土坡上,几道用沙袋和炸塌的土墙勉强垒起来的防线后面,残存的守军在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枪声稀稀拉拉,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喘息。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坡下洼地里日军掷弹筒发出的沉闷爆炸和更加嚣张的“板载”冲锋吼叫。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张队长!”李小川被队员按着趴在冰冷湿滑的断墙后,他奋力挣扎着抬起头,雨水和泥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片惨烈的洼地,声音嘶哑地冲着旁边的张猛吼,“他们没枪!没子弹了!快!让我过去!让我看到他们的枪!”
张猛伏在墙后,脸色铁青,端着手中的汉阳造,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看着洼地里那些被日军火力像割麦子一样扫倒的溃兵,看着土坡上那点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抵抗火光,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攫住了他。′p,a¨o¨p^a?o¨z*w~w_.-c/o,m+他当然明白李小川的意思,可这太疯狂了!太冒险了!那片洼地,简首就是鬼子的屠宰场!冲过去?
“队长!鬼子压上来了!坡上快顶不住了!”一个眼神锐利的队员指着土坡方向急吼。果然,土坡上的枪声更加稀疏,几挺歪把子机枪的火力点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前延伸压制,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军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正从洼地边缘的弹坑和沟壑中跃起,弓着腰,挺着刺刀,凶猛地向上扑去!土坡防线摇摇欲坠!
“娘的!”张猛狠狠一拳砸在湿漉漉的土墙上,泥屑飞溅。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小川,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挣扎,有恐惧,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最终化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王铁柱!李二狗!护住他!跟我上!其他人火力掩护!目标是坡上阵地!冲!”
没有时间犹豫了!要么眼睁睁看着阵地失守,所有人被鬼子屠戮;要么赌上一切,把希望押在这个八岁孩子那双神秘的眼睛上!
“是!”被点名的两个最精悍的队员嘶声应道,一左一右,像两扇铁门般夹住李小川小小的身体。
“走!”张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虎,率先从断墙后跃出,手中的汉阳造朝着洼地里一个冒头的日军机枪手位置“砰”地就是一枪!其他队员的火力也瞬间爆发,几支老旧的步枪和一把盒子炮喷吐出愤怒的火舌,虽然微弱,却成功吸引了洼地里一部分日军的注意,暂时延缓了他们对溃兵的屠杀和对土坡的增援压力。
“冲啊——!”张猛怒吼着,深一脚浅一脚,在齐膝深的泥泞和横七竖八的溃兵、尸体中,向着那片如同沸腾地狱的洼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子弹“啾啾”地从身边掠过,打在泥水里噗噗作响。王铁柱和李二狗几乎是把李小川架离了地面,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着可能飞来的流弹,在泥泞和混乱中拼命向前奔跑。小石头则被另一个队员死死按在断墙后,只露出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
李小川感觉自己像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视线剧烈地摇晃,冰冷的雨水和溅起的泥点不断打在脸上。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像一台高速扫描的精密仪器,在混乱、血腥、飞速掠过的画面中,疯狂地搜寻着目标!
尸体!断裂的肢体!绝望奔逃的身影!丢弃的钢盔、水壶、干粮袋……枪!在哪里?!
终于!
就在他们冲到洼地边缘,距离土坡阵地只有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李小川的目光猛地钉死在几处!
就在那些被炸塌的沙袋旁,在泥泞的弹坑边缘,在倒毙士兵僵硬的手边——一支!两支!三支……几十支!被遗弃的、沾满泥浆和暗红色血污的三八式步枪!长长的枪管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着冰冷的光,木质的枪托半埋在泥里。它们的主人,或己阵亡,或己溃逃,只剩下这些冰冷的钢铁,如同战败者的墓碑,散落在即将被日军铁蹄踏过的土地上。
就是现在!
李小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