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偶尔有零星的枪声响起,不知是奉军的冷枪还是溃兵绝望的自相残杀。
于学忠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脚下每一步。他感觉自己仿佛走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走在万丈深渊之上唯一的细索。寒冷、疲惫、伤痛、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撕咬着他的意志。左臂的伤口在冰冷的河水浸泡下早已麻木,但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用这痛楚来保持头脑的最后一丝清明。
“长官…我…我不行了…”身后传来小石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濒死的颤抖。
于学忠猛地回头。只见小石头脸色青紫,嘴唇乌黑,浑身筛糠般抖动着,胸前的棉袄浸透了暗红色的血水,又被冰冷的河水冻成了硬块。他的一只脚陷在岸边松软的淤泥里,另一只脚勉强踩在薄冰上,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冰冷的河水显然加速了他失血带来的虚弱和失温。
“石头!抓住!”于学忠毫不犹豫,立刻转身,不顾脚下冰面的危险,伸出手臂。
就在他的手即将抓住小石头胳膊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小石头脚下的薄冰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和淤泥的吸力,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
“啊——!”小石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河水,像一张黑色巨口,猛地将他吞噬!
“石头——!”于学忠肝胆俱裂,想也不想,猛地向前扑去,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右手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小石头正在下沉的手臂!刺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腰际,巨大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骨髓,让他几乎窒息!小石头的身体异常沉重,冰冷的水流如同有生命般拉扯着他向下沉。
“长官!”胡大彪和其他几个士兵惊骇欲绝,想上前帮忙,但狭窄的岸边根本容不下多人施救,冰面也发出更剧烈的呻吟。
“别过来!稳住!”于学忠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牙齿咯咯作响。他双脚死死蹬住岸边的冻土,身体后仰,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拖拽。他能感觉到小石头的手臂在自己手中冰冷滑腻,生命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求生的本能让小石头也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抓住了岸边一块凸起的石头。
“嗬…嗬…”小石头被拖出水面,剧烈地呛咳着,吐出带着血丝的冰水,脸色白得像死人,眼神空洞。
“起来!给我起来!”于学忠嘶吼着,手臂的伤口在巨大的拉力下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冰冷的河水,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小石头往上拖。胡大彪终于瞅准机会,俯身一把抓住小石头的后衣领,两人合力,才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兵拖上了相对安全的岸边。
于学忠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剧烈翻滚。左臂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终于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全身,带走仅存的热量,他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长官!你的手!”胡大彪看着于学忠左臂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衣袖,声音都变了调。
“死…死不了…”于学忠挣扎着想坐起,声音虚弱。他看了一眼蜷缩在岸边、只剩下半条命的小石头,又抬头望向对岸——那看似不远的黑暗中,似乎有几点篝火在闪烁,那是生的希望。
“走…继续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如同灌了铅,麻木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幸存溃兵的心头!一队奉军骑兵,大约二十余骑,竟然沿着河岸追杀了过来!他们显然发现了这伙顽强抵抗并试图渡河的残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奉狗来了!”
“快跑啊!”
河岸上和冰面上本就混乱的人群更加疯狂,绝望的哭嚎响成一片。许多人为了躲避骑兵,不顾一切地冲向更危险的河心冰面,引发了更大规模的冰层崩塌,惨叫声不绝于耳。
“妈的!阴魂不散!”胡大彪目露凶光,端起枪就要拼命。
“别开枪!找死吗!”于学忠厉声喝止。对方是成建制的骑兵,他们这几个残兵败将,连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他目光急速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河面上——那里漂浮着几具被水流冲到岸边浅水区的尸体,还有几匹被抛弃的、倒毙在冰水边缘的军马尸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隐蔽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