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卒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但那骂声里,也藏着一丝难掩的艳羡和苦涩。
“一群反贼,倒比咱们这吃皇粮的还滋润!”
另一个面色蜡黄的老兵叹了口气,抱着膝盖。
“疤子哥,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看咱们吃的啥?”
他指了指棚角挂着的几个湿漉漉的破布口袋,里面是黢黑的糠窝头,硬的能砸死人。
“粮饷呢?说好的银子呢?层层克扣下来,发到手能换几升糙米?就靠这玩意儿塞肚子,还要跟那些凶的吃人的反贼拼命?这汤,闻闻都香啊。”
他眼神灰暗下去。
疤脸老卒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
“听说了吗?那个阎赴,贼首阎赴,原来不是一般人!”
“哦?咋回事?”
年轻兵卒好奇地问,其他人也竖起耳朵。
“听说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老爷!”
老卒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
“天子门生,金榜题名的人物,本该是咱大明朝的官,当咱的父母官,给咱做主的!”
“啊?进士老爷?那怎么反了?”
众人惊讶。
“据说就是因为长得丑。”
疤脸老卒语带愤懑和不平。
“就因为面相不好看,朝廷嫌他丢人,硬是不给名次,不授官,寒窗苦读十年,金榜题名了还给撵出来,搁谁谁不憋屈?”
“这不,把人逼急了,带着一身文曲星的气运反他娘的了,你们想想,他一个读书人,懂排兵布阵,会鼓捣火器,听说延绥那仗打得贼漂亮。”
“关键此人还懂星象,能算下雨,这不就是戏文里说的身负天命的主儿?”
老卒的声音里充满了野史传闻的夸张和底层人朴素的理解。
“真有这事?”
年轻兵卒听得心驰神往,又满是困惑。
“那这到底是老天爷帮谁啊?帮咱朝廷,还是帮他们?”
老卒迷茫地看着棚外无边的雨幕,听着对面若隐若现的狂热吼声,再想想自己这边冰冷的窝头和上官的怒骂。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一刻,雨声哗哗。
原本清晰的忠奸对立、官兵剿匪的信念,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肉汤香气,以及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落第状元造反的流言冲击下,开始变得模糊、动摇。
当最基本的肚子都填不饱,最基本的公平都得不到时,那高高在上的朝廷威严,又能剩下多少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