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事,朕就气不打一处来!”胡亥猛地坐直身体,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破某种虚张声势后的尖利,
“那王贲!王离的老子!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质疑朕赐下的虎符真伪!简直是反了天了!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大秦的纲常法度?”
他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那价值连城的玉杯似乎成了王贲那倔强刚硬的头颅,被他死死攥住,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杯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萝?拉′小.说` ¢更/新\最\快/
“李相!”他猛地扭头,目光灼灼地投向御案下首端坐的人影,带着一股寻求认同和支持的急切,“你说!这等目无君上、狂悖犯上的武夫,该当如何处置?是不是该……杀一儆百?”
御案下首,丞相李斯正襟危坐。他身着深紫色绣云气纹的丞相朝服,身形清癯,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愈发沉静,如同深潭。听到皇帝愤怒的诘问,他并未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目光落在自己置于膝上、正缓缓抚着花白长须的手上。
那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宽大的袍袖垂落,遮掩了他此刻微微蜷起的手指。
“陛下息怒。”李斯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韵律,在这过分安静的殿宇里缓缓荡开。+看`书,屋′ ·已_发¨布*最,新\章?节+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胡亥的怒火,“王贲将军,毕竟是老将军王翦之子,世代簪缨,累世忠良。
其父王翦,为大秦扫灭六国,立下不世之功。王贲本人亦是我大秦柱石之将,灭魏、平燕、亡齐,功勋卓著。
此番举动,老臣思之,恐非存心谋逆,实乃其性子太过刚直执拗,眼里揉不得沙子,见虎符有异,一时情急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胡亥捏着玉杯、青筋微露的手,声音更沉缓了几分:“陛下,如今北境,匈奴铁骑如狼似虎,时时叩边劫掠,其势未平;
南疆百越之地,瘴疠横行,土人反复,尚未归心,正是朝廷急需倚重这些能征惯战之将的用人之际啊!值此多事之秋,若因一时意气,贸然处置军中重臣,恐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动摇国本……望陛下三思,不宜轻易动武臣之根本。”
李斯的话,像一盆温度恰好的温水,试图浇熄胡亥心头的无名业火。胡亥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一点,捏着玉杯的手劲也下意识地松了些许。
然而,那怒火并未真正熄灭,只是被暂时压抑下去,转为了更深沉的忧虑,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优`品.小\说′网. ?首.发*他烦躁地将玉杯随手丢在御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磕碰。他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拖曳,扫过旁边青铜灯台冰冷的底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那……章邯呢?”胡亥开始焦躁地在御案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的惶惑,“他手里明明拿着朕给的虎符!那枚右符!可结果呢?
京畿的驻军,那些本该听凭虎符调动的兵马,竟敢抗命不从!这算怎么回事?这岂不是当众打朕的脸?章邯他……他会不会因此心生怨恨,觉得朕……觉得朝廷辜负了他?万一他一时激愤,做出什么……什么出格的事来?”
胡亥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章邯此刻手握那枚调动不了兵马的“假虎符”,如同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其处境之尴尬、愤怒之深,可想而知。这愤怒一旦失控,指向何方?胡亥不敢深想。
李斯依旧端坐着,像一尊风雨不侵的石像。他听着胡亥的踱步声,那急促的脚步声敲打着金砖,也敲打着他心中的算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案几边缘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仿佛在计算着某种隐秘的节奏。
“章邯此人,”李斯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穿透力,“老臣观之已久。其人素来谨慎,处事周密,非莽撞无谋之辈。此番遭遇,心中纵有万般委屈怨怼,但以其秉性,绝不敢轻易生出谋逆之心。此乃其一。”
他话锋一转,语调陡然下沉,如同寒冰裂开一道缝隙,透出森然冷意:“然则,陛下,那枚虎符本身,才是真正的祸源!那枚看似能调动京畿大军的右符,若不能与真正的太尉左符相合,终究是一块无用的废铜,是埋在我们脚下的惊雷!”
李斯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胡亥:“真正的太尉左符,掌握着京畿卫戍的详细布防名册,握有调动咸阳及周边所有兵马的核心权限!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