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灰眸中奔涌的数据流似乎被这笨拙的动作和嘶哑的话语干扰了万分之一秒。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叶红菱那只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固执地为自己倒水的手上,又掠过对方苍白脸上无法掩饰的痛楚和关切。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在她冰冷的眼底深处荡开,如同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同样冰凉、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握住了那个盛着浑浊液体的金属杯。指尖接触到杯壁的冰凉,让她混乱的心神奇异地稳固了一丝。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浑浊的水面倒映出的、自己同样苍白疲惫的脸,以及旁边叶红菱那只滴血的、变异臂爪的模糊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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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书呆子…”叶红菱的目光转向阴影中的李维,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她特有的、试图掩盖虚弱的蛮横,“装什么深沉?你那狗屁计划…还没…交代完呢?” 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充满挑衅和不耐烦,但那嘶哑的尾音和因剧痛而微微扭曲的表情,却泄露了太多。
李维从沉重的思绪中被拽回。他缓缓抬起头,阴影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炭块,没有了平日指挥时的锐利逼人,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和忧虑。他的目光扫过叶红菱肩上那地狱般的伤口,又落在苏清雪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那永不停歇的数据星河上。一股混杂着心疼、愧疚和巨大压力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他想说“别去了”,想说“太危险了”,想说“我承受不起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但所有的话都被铅云堡外那无形的压力死死堵在喉咙里。他是指挥官。他没有软弱的资格。
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得如同沙漠里挤出的最后一滴水:“计划…你们都知道了。佯攻…干扰…引爆…各司其职。/二+叭¨墈′书?枉* /首¢发^” 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沉重得如同在托付自己无法承载的灵魂,“活下去…任务…可以失败…但你们…必须…给我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命令?”叶红菱嗤笑一声,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暗紫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她抬手粗暴地抹掉,那只变异臂爪上的幽蓝光芒随着她的情绪波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少来…这套…”她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维,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有一种近乎暴戾的认真,“明天…老娘要是…回不来…你…替老子…多砍几个…铁皮罐头…听见没?!” 这不是请求,是遗愿般的托付。
李维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迎着叶红菱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沉重的承诺,无声地烙下。
苏清雪握着冰冷的金属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粗糙的焊接痕迹。李维那句“活着回来”的命令,叶红菱那带着血腥味的“遗愿”,如同两股滚烫的洪流,狠狠冲击着她意识深处那由冰冷数据和07痛苦记忆构筑的堤坝。我是谁?是苏清雪?还是下一个07?这纠缠不休的问题,在这沉重的托付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尖锐。她缓缓抬起头,灰眸中冰冷的数据流似乎平息了些许,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落在李维写满疲惫和忧虑的脸上,又转向叶红菱那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的面容。
“李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刚刚从某个遥远梦境中挣脱出来的飘忽感,“你的…怀表…还在吗?”
李维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手伸进了作战服内袋,掏出一个沉甸甸、表面布满划痕和凹痕的旧式黄铜怀表。表盖已经变形,玻璃碎裂,里面的指针早已停止转动,永远定格在某个过去的时刻。这是他从旧时代带来的、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无数次在绝境中被他握在掌心汲取力量。
苏清雪的目光落在那个破损的怀表上,灰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她没有解释,只是伸出自己冰冷的手,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带着明显撕裂痕迹的金属薄片。薄片本身黯淡无光,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碎片。但此刻,在反应堆幽蓝光芒的映照下,薄片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垂死萤火般的幽绿光点,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节奏,一下、一下地闪烁着。这是从叶红菱体内取出的、那个被07变异血液意外激活的古老追踪器碎片!它本该被丢弃,却被苏清雪默默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