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怠慢。
“停职也好,正好过年。”王汉彰故作轻松,实则心中郁结。他吩咐许家爵备好年礼,开始西处打点。一下午的奔波,笑脸相迎,杯盏交错,看尽人情冷暖。
在某个官员家,对方接过厚礼,态度却敷衍冷淡;在某个帮会大佬处,对方言语间试探着他停职的深浅...王汉彰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更甚。最后,车里只剩下一份最重、也最心沉的礼——给老头子袁克文的。
开车来到袁克文的百宋书藏时,天色己经渐暗。和去年门口车水马龙的景象相比,今年百宋书藏的门口,可以说是门可罗雀。王汉彰让门房通报一声,不多时,门房打开了门口的栅栏门,让王汉彰首接把车开进院子里。
王汉彰刚把车停稳,就看大师兄杨子祥从洋房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王汉彰,大师兄勉强的笑了笑,低声说:“汉彰,你来了!”
王汉彰赶紧拱了拱手,开口说:“大师兄,您也在啊!马场这几天没那么忙了?”
杨子祥点了点头,说:“一入冬,马场的比赛就停了。天寒地冻的,马匹容易受伤。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嘛事儿?您说?”王汉彰赶紧问道。
“汉彰...” 杨子祥声音低沉,将他拉到一旁,“老头子...唉,半个月前,大姑娘...殁了。肺炎,中西医都请了,没救过来...”
王汉彰一听,赶紧说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呢?这……哎呀…………”
杨子祥叹了一口气,说:“老头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外柔内刚!他特别跟我交代,谁也不告诉!一会儿你进去之后,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老头子的身体最近也不老太好的,你不要久坐,待一会儿就走!知道了吗?”
王汉彰如遭重击,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沉重地点点头,跟着杨子祥走进书房。
书房内药味隐隐。袁克文披着一件半旧的棉袍,正站在书案前,提笔欲书,身形却显佝偻。听见动静,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汉彰...来了。”
“老头子,给您请安!快过年了,来看看您。” 王汉彰上前恭敬行礼,强压心中酸楚。
“好...好...” 袁克文示意他坐,目光却似乎穿透了他,“英租界...近来太平?”
“回老头子,还算...平静。” 王汉彰含糊道。
“平静?” 袁克文缓缓摇头,眼神陡然锐利,“我看未必!日本人...最近动静诡秘,怕是要生大变!汉彰...”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杨子祥急忙上前搀扶。袁克文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咳声撕心裂肺。好一会儿,咳声渐歇,他拿开手帕——那洁白的绢子上,赫然一团刺目的猩红!
“老头子!” 王汉彰和杨子祥同时惊呼。
袁克文摆摆手,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王汉彰,一字一顿,带着血沫:“记...记住!给谁办差...都行...唯...唯独...不能当...汉奸!我父亲...一世英名...毁于二十一条...千古骂名...可他...咳咳咳...” 又是一阵猛咳。
杨子祥急得对王汉彰使眼色。王汉彰心如刀绞,看着袁克文蜡黄的脸和手帕上的血,再想到自己停职的憋屈、袁文会的嚣张、日本人的异动,一股巨大的悲凉汹涌而至。他强忍情绪,躬身道:“老头子金玉良言,汉彰铭记在心!您千万保重身体,我...我改日再来看您!”
离开百宋书藏。坐进车里,王汉彰回头望去。暮色中的宅邸,如同一头垂死的巨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时代和家族的落幕。寒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掠过冰冷的路面。门可罗雀,英雄迟暮,国事蜩螗,自身飘零...万般滋味堵在胸口,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1930年岁末凛冽的寒风中。这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也格外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