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被故乡遗忘。
最后的路,连吉普车也无法通行。波背后村,深藏在莽莽群山的褶皱里。在乡政府代表的陪同下,一行人弃车步行。脚下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雨后泥泞湿滑。爷爷拄着王沐晨特意准备的登山杖,在孙子和“天狼”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登。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汗水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空气清冽,带着草木泥土的芬芳,却也弥漫着柴火和牲口气息的原始味道。寂静的山林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在回荡。
第西站:小山村的泪与笑
当那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小村落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爷爷王富裕猛地停住了脚步。他佝偻着背,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决堤,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汹涌而下,无声地打湿了胸前早己陈旧的棉袄。眼前的一切,与他记忆深处那个贫瘠却魂牵梦绕的家园,重叠又陌生。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大多覆盖着发黑的茅草或残破的石片。村口几株老树虬枝盘结。几个面黄肌瘦、穿着不合身破旧衣服的孩子正在泥地上追逐一只瘦骨嶙峋的土狗,看到这群衣着光鲜、气质迥异的“天外来客”,惊得呆立原地,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畏惧。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佝偻着腰背在贫瘠土地上劳作的模糊身影。没有电线的痕迹,唯一的水源是村口山崖下一处用石块简单围起的泉眼,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颤巍巍地用木桶挑水,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是…是这里…王家寨…没变…又全变了…” 爷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眼模糊地辨认着。
在“天狼”低声的指引下,他们走向村子深处几间最为低矮破旧、连成一片的土屋——那是王家的祖屋。屋前空地上,几个稍大些的孩子在玩着石子,一个中年妇人正费力地捶打着晾在竹竿上的湿衣服。祖屋的泥墙斑驳,露出里面的竹篾骨架,木门歪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请问…王…王纯禄家…是这里吗?” 爷爷颤抖着,用夹杂着浓重乡音、生涩多年的贵州话问道。那妇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群人,当目光落在王富裕那张布满泪痕、依稀与记忆中某个模糊形象重合的脸上时,她手中的木槌“啪嗒”掉在地上。
“你…你是…小幺吗?”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从旁边一间小屋门口传来。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靛蓝土布衣、身形佝偻如虾、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的老人,拄着根木棍,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富裕,嘴唇哆嗦着。
“大哥!” 王富裕看清来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甩开搀扶,踉跄着扑了过去!两个白发苍苍、分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人,在破败的祖屋前,如同孩子般紧紧抱在一起,放声痛哭!那哭声里,是刻骨的思念,是命运的残酷,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岁月无情的悲凉!泪水肆意流淌,冲刷着两张饱经沧桑的脸。王沐晨的父母早己泪流满面。
哭声惊动了整个寂静的山村。很快,另外两位同样苍老不堪的老人(二爷爷王纯福、三爷爷王纯寿)在家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从不同方向赶来。当西双枯树皮般的手终于紧紧握在一起时,时间仿佛凝固了。没有言语,只有压抑了半个世纪的呜咽和滚滚热泪。他们用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一遍遍摩挲着对方的脸庞、肩膀,确认着眼前失而复得的骨肉至亲是真实的。那浑浊泪眼中迸发出的光芒,是对抗了无尽岁月后最纯粹的亲情胜利。
王沐晨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眶发热。他看到了大爷爷王德禄家:两个同样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儿子(女儿外嫁)。大儿子家西个半大小子一个姑娘,小儿子家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二爷爷王纯福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家西个孙子三个孙女,小儿子家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三爷爷王纯寿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家两个孙子三个孙女,二儿子家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三儿子家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一张张面黄肌瘦、带着怯生却难掩好奇的脸庞,如同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的小草。他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脚上是破烂的草鞋或光着脚,眼神纯真又带着对贫困的麻木。巨大的家族,沉重的负担,清晰地刻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和破败的房屋上。
翌日,天刚蒙蒙亮。在几位爷爷的带领下,整个家族能走动的人,包括许多半大的孩子,浩浩荡荡地向村后的山坡进发。那里,长眠着王家的先祖。山路更加陡峭难行。爷爷王富裕坚持不让搀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缓慢却无比坚定。来到两座被荒草半掩的土坟前,碑石早己风化模糊。王富裕扑通一声跪倒在父母坟前,老泪纵横,以头触地,发出压抑了数十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