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上来之后，杜与年用手背碰了碰杯身说：“有点烫，一会儿再喝。”

他总是这么细心的，让路小遥从小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孩，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了。

“你送的生日礼物我妈妈特别喜欢，那件外套可合适了，还有那条围巾，也特别暖和。”

“阿姨喜欢就好，她上次不舒服没事吧？”

“没事，都好了，就是一直在问你为什么没回去。”

“哦，”路小遥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之前闹脾气，小声说，“不是让你跟阿姨说我在打工吗。”

“说了，她更心疼了。”

杜与年隔着桌子看她，她却慢慢低下头去。

方阿姨跟她妈妈算是发小，后来她妈妈上了高中，而阿姨去读了中专，分开后就见得少了。

再后来两人各自都谈了恋爱，她妈妈嫁了个生意人，怀孕后就一直当全职太太，日子过得还不错。

而方阿姨嫁给了穷小子，婆家没什么人了，她就带着老公一起一直住在娘家。

两位老人很和气，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女婿，相反一大家子相处得很是融洽，不管是叫方家还是杜家都是他们家，一点都不计较。

路小遥之前比较小，对方阿姨一家的记忆有限，并不算熟悉。

在她八岁那年爸爸妈妈离婚后，姐姐路望姝跟了爸爸，她跟着妈妈回了外婆家，两家见面的机会才多了。

在那条街上她算新来的，孩子们都很排斥她，还爱欺负她，说她是爸爸不要的野丫头，还学着大人的样子说她妈妈是被抛弃的女人。

那时，只有杜与年护着她，还跟胡同里的男孩子们打架，放了狠话说谁也不许欺负她，否则他就见一次打一次。

年幼的路小遥被感动坏了，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在父母亲人那里都没得到过的重视与呵护，在一个仅仅年长她一岁的男孩那里体会到了。

她喊他“与年哥”，也是发自内心地把他当成哥哥依赖着，虽然她偶尔还是会被欺负，但她可以有底气地大喊一声：“我要去告诉与年哥！”

他们就这样成了最好的朋友，互相陪伴着长大了。

可是有一天，大概是她上初二的时候，妈妈突然跟她说：“以后没事儿少往你方阿姨家去，免得添乱。”

她当时不太明白，因为害怕妈妈骂，就随口答应了。

那天午休的时候，她还无意中听到妈妈在跟外婆小声商量，说阿姨想跟她借一笔钱，急用。

妈妈很纠结地说：“唉，我离婚了带个丫头也难啊，像老杜这种情况恐怕是个无底洞，钱能不能还回来都难说。”

外婆也直叹气，“话是这么说，可这是救命钱，该帮还是得帮。不行我给你贴补点吧，别让你弟妹知道。”

“唉，谁能想到啊，我还说我命苦呢，可她嫁了个对她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也……唉！”

……

当时她只听了个没头没尾，也不知道这个钱到底借没借。

就算她后来知道杜叔叔生病了，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因为叔叔和阿姨还是乐呵呵的，就说有点水肿而已，吃点药就行。

看着他们轻松的样子，她和杜与年也就没往心里去，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病还不正常嘛。

现在想想，所有的事早有端倪，只是那时大人们瞒得太好，而孩子们又太单纯，父母说什么都会相信。

“小遥，小遥？”

“嗯？”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啊。”路小遥从回忆中抽离，拿起筷子轻快地说，“菜都来了啊，好香呀，快吃快吃！”

杜与年也拿起筷子，边吃边问她说：“你还是决定回东林找工作吗？不如留在这边，我还能照顾你。”

“与年哥。”她刚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或许是现在气氛正好，又或许是她想起了以前，那种亲切的感觉又回来了。

“嗯。”他轻轻答应了一声，眼中闪着光，脸上带着笑。

路小遥很认真地说：“我回去可以帮你多照看家里，医院那边我也可以常去，你安心读研。”

“小遥……”

他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好像隐隐带着哽咽，她看过去的时候，竟觉得那湿润的眸光中裹着似海深情。

她的眼睛模糊了，心里刀割一般难受，怨恨着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