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靠着一条河,叫黑泥河,河面不宽,水却深得见不到底,常年黑乎乎的,像掺了墨。河边长满了野柳树,枝条垂到水面,风一吹就哗哗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河对岸是片荒地,杂草丛生,偶尔露出几块歪歪斜斜的坟头,村里人说那是老辈子埋人的地方,阴气重得很。河边有条小路,窄得只能过一辆牛车,平时没人走,尤其是晚上,连狗都不爱往那儿跑。
老一辈常讲,黑泥河不干净,几十年前淹过人。那是个女人,叫小翠,二十出头,长得俊俏,水灵灵的,像河边的柳枝。她是村里王老汉的闺女,性子泼辣,嗓门大,干活麻利,村里不少小伙子惦记她。可小翠看不上那些泥腿子,偏偏喜欢上了个外乡来的货郎,叫阿贵。阿贵长得白净,会吹口哨,整天挑着担子满村转,卖些针头线脑,嘴甜得很。小翠跟他好上了,俩人常在河边偷偷见面,月光下拉着手,低声说笑,村里人都瞧在眼里,却不敢多嘴。
那年夏天,雨水多,河涨得满满的,水流急得像要吃人。有一天晚上,阿贵挑着担子来找小翠,说要带她走,去镇上过好日子。小翠心动了,收拾了个小包袱,趁夜跑出去。可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雷声轰隆隆的,河水漫过岸,把小路淹了。村里人第二天早上发现,小翠没了,阿贵的担子倒在河边,扁担断成两截,货散了一地,人却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俩人手拉手往河里走,像被啥拽下去的。王老汉哭得死去活来,带着人捞了好几天,只捞上来小翠的鞋,红布鞋,湿漉漉的,漂在水面上,像在等人捡。
从那以后,黑泥河边闹开了。有人说,晚上路过,能听见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像风吹过柳条。还有人瞧见河面上漂着个白影子,像小翠,手伸着,像要抓什么。村里立了个规矩,天黑后别走河边,尤其是雨天,阴气重。可总有人不信邪,比如三麻子。
三麻子本名叫张三麻,西十多岁,满脸麻子,身子壮得像头牛,是村里出了名的莽汉。他不信鬼神,整天吹牛,说自己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家里穷得叮当响,老婆跑了,留个半大小子叫栓子,跟着他混日子。那年秋天,村里闹饥荒,地里收成不好,三麻子饿得眼红,听说河里鱼多,就动了心思。他跟栓子说:“咱爷俩去河边捞鱼,管它啥鬼不鬼,老子饿不死!”村里人劝他:“三麻,别去,河边邪乎,小翠的事你忘了?”他却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啥小翠?她要敢来,我还请她喝一口!”
那天晚上,天阴沉沉的,风吹得柳树乱晃,像无数条胳膊在摆。三麻子扛着个破鱼篓,拎着根木棒,带着栓子去了河边。河水黑得像锅底,浪头一浪接一浪,空气里一股腥味,像烂泥混着死鱼。三麻子站在岸边,拿棒子敲了敲水面,骂道:“有鱼没?出来给老子瞧瞧!”栓子胆小,扯他衣角:“爹,咱回去吧,这地方怪吓人的。”三麻子瞪他一眼:“怕啥?有老子在,鬼都不敢来!”说完,他脱了鞋,卷起裤腿,下到水里,拿篓子捞起来。
捞了半晌,没啥动静,三麻子不耐烦了,骂道:“这破河,连鱼都没!”刚说完,水面咕嘟一声,冒出几个泡,像有东西上来了。栓子吓得往后退,喊:“爹,水里有东西!”三麻子回头一看,水面上漂着个白影子,模模糊糊,像个人,披头散发,手伸着,像要爬上来。他揉了揉眼,壮着胆子喊:“谁啊?装神弄鬼!”那影子没动,可水面上的浪更大了,像在回应。三麻子心里一毛,可嘴硬,拿棒子戳了戳水面,骂道:“滚开,别碍老子捞鱼!”棒子刚下去,水里伸出只手,瘦得皮包骨,抓住了棒子。三麻子使劲拽,拽不脱,那手冰凉凉的,像死人皮,往水里拉他。
三麻子吓得大叫,扔下棒子就往岸上跑,可脚底滑,摔了个狗吃屎。栓子哭着喊:“爹,快上来!”三麻子爬到岸边,回头一看,那白影子没了,可水面上漂着双红布鞋,湿漉漉的,像小翠那双。他哆嗦着拉起栓子,跑回村,鞋都丢了。到家后,他喘着粗气跟人说:“河里有东西,抓我!”村里人围上来,老太太们嘀咕:“那是小翠,怨气重得很。”三麻子不信,嘴硬道:“啥小翠?我没看清,兴许是鱼!”
可从那天起,三麻子变了样。他不吹牛了,整天蹲在门口,盯着河边看,眼神发首,手老抖。晚上睡觉,他常喊:“别拉我,别拉我……”栓子说,半夜听见他跟人说话,低低的,像在求饶。几天后,村里老李头半夜赶车回来,路过河边,看见三麻子站在水边,手伸着,像要抓什么。老李头喊他,他回头一笑,脸白得像死人,眼窝黑乎乎的,吓得老李头赶车就跑。
没过多久,又下大雨,河水涨得漫过岸。三麻子半夜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