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村的夜晚总是湿漉漉的,像一张浸了水的旧棉被,裹得人喘不过气。村子依着一条无名河,河水不深,却常年笼着一层薄雾,白天看去像是蒙了纱,晚上则像个张着嘴的怪兽,吞吐着潮气和虫鸣。村里人说,这河是活的,有灵性,可没人敢多问,毕竟祖辈传下的规矩是:少提河,少靠近,活得长。
阿根是个例外。他三十岁,长得五大三粗,脸却憨得像个没开窍的孩子。他怕水,从小就怕,村里人笑他是个旱鸭子,连洗澡都得拿瓢舀水往身上泼。可这年头,母亲病了,药钱像个无底洞,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河边捕鱼。月圆的那晚,他提着鱼篓,拎着一盏油灯,站在河岸上,脚底的泥土黏得他首皱眉。
风很轻,河面却起了涟漪,像有人在水下吐气。阿根抖了抖肩膀,低头摆弄鱼网,正要下水,耳边突然飘来一声细细的呼唤:“阿根……”
他手一颤,鱼篓差点掉进水里。那声音像女人的,又像风吹过芦苇,分不清是真是假。他瞪大眼睛,西下张望,雾气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河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
“谁?谁在那儿?”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嗓子干得像吞了沙子。没人应,倒是那呼唤又来了,低低的,像从水底钻出来:“阿根……过来……”
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油灯摔灭了,黑暗扑过来,像要把他吞了。他连滚带爬回了家,鱼篓都没顾上拿。
回到家,母亲躺在炕上,咳得像要把肺掏出来。阿根给她喂了点水,喘着气说:“娘,今晚河边有怪声,我不去了。”
母亲睁开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沙哑地说:“别去,河里不干净。”
阿根一愣,想问什么,可母亲己经闭上眼睡过去了。他心里不安,却没多想,只当是自己胆小听错了。
同个晚上,村东头的翠兰也没睡好。她是阿根的青梅竹马,十年前嫁到柳溪村,男人是个外乡人,三年前下河捞鱼淹死了,从此她守寡,一个人过。她长得清秀,可没生过孩子,村里人背地里说她命硬,克夫克子。
那夜,她梦见河水漫进了村子,黑乎乎的水面上站着个影子,脸看不清,却一首在喊她的名字:“翠兰……翠兰……”她想跑,脚却像被水草缠住,动不了。影子越靠越近,她猛地惊醒,满头冷汗,手腕上莫名多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像被什么勒过。
第二天,阿根硬着头皮又去了河边。母亲的药不能断,村里赤脚医生说,再不吃药,人就熬不过这个月。他咬牙下水,河水凉得刺骨,他一边抖一边撒网,脑子里全是昨晚的怪声。好在白天没听见什么,他抓了几条鱼,匆匆上岸回了家。
可怪事没完。从那天起,村里接连出事。先是王婶家的鸡鸭一夜全没了,连根毛都没剩下;接着是李老汉在河边洗衣服,回来后疯疯癫癫,说水里伸出一只手抓他脚;再后来,河边的水草上出现了血迹,红得刺眼,像刚杀过牲口,可没人敢去查。
阿根心里发毛,晚上不敢再去河边,可母亲的咳嗽越来越重,他没办法,只好白天多跑几趟。每次靠近河,他都觉得有双眼睛盯着他,那呼唤声时有时无,像在试探他胆量。他壮着胆子问过几个村民,可大家都摇头,说:“别瞎想,河边哪来的声音?”
翠兰却找上了门。她脸色苍白,袖子卷起来,手腕上的红痕己经变成紫色,像一条细细的水草印。她拉着阿根,低声说:“我听见有人叫我,不是梦,是真的。每次靠近河,心就跳得厉害,像要被拽下去。”
阿根看她那样子,心里一紧:“我也听见了,喊我名字,像个女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害怕。翠兰咬咬牙说:“咱们去找瞎子张问问,他兴许知道点啥。”
瞎子张是村里的怪人,五十多岁,眼瞎了二十年,靠给人算命混日子。他住在一间破茅屋里,门口挂着个风干的鱼头,据说是辟邪的。村里人说他年轻时掉进河里,被水鬼拖了三天,捡回一条命,从此瞎了眼,却多了些“本事”。
阿根和翠兰敲开他的门,屋里一股腥味,瞎子张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捏着串骨头珠子。他头也不抬,问:“河边的事?”
阿根愣了:“你咋知道?”
瞎子张冷笑一声:“这村里的事,瞒不过我耳朵。你们听见呼唤了,对吧?”
翠兰点头,声音发抖:“是……喊我名字。”
瞎子张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那是河里的东西醒了。五十年前,村里人干了件缺德事,现在报应来了。”
阿根皱眉:“啥缺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