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末,小朝会毕,无数马车自朱雀门涌出。
这些马车与洛京城的热闹截然相反,马车内端坐着文武百官,面容端肃,心思各异。
只因今日朝会之上,霍相主动提出令藩王入京贺万寿节。
自泰和五年,延光帝发动洛河之战夺取其兄皇位后,为稳朝纲,拥正统,不使皇家兄弟阋墙,便改国法,封太子后,其余皇子皆成年入藩,无诏不得回京。
这么多年来倒也算相安无事。
但众人皆知,藩王手中多多少少掌有些兵权,如今少帝有意收拢,霍相如此横插一脚,定然没安好心。
一辆宽敞典雅的马车内,礼部张尚书接过小厮递来的茶,与对面的宋书明视线相对。
比起宋书明面上温和清正,张尚书的脸色称不上好看。
“宋大人,本官知你与夫人感情甚笃,对贺知省照顾有加,可他己经不止一次当朝赞同霍相之辞,屡屡与清派守正相悖,属实异类!”
“宋大人,同为清派一员,你应当加以约束他,莫教他让清派蒙羞!”
闻言,宋书明面上露出一抹愧意,“是我疏忽了。”
他信手添了茶水,见张尚书面色稍缓,继而悠悠道:“张大人也知,知省才学出众,当年连中三元,状元游街,适才格外受陛下看重,但知省性格不羁,虽与拙荆是表亲,却不甚熟悉,难免有些不便。”
说罢,他举起茶盏,冲着将要不满出声的张尚书抬了抬手,保证道:“有张尚书提点在先,下官定会尽力约束其一二。”
……
被议论的“异类”本人,贺知省完全不将今早那一番唇枪舌剑放在心上,正优哉游哉地逛街。
就那几个老顽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喷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说得多了,口干,亟需寻摸些美食犒劳自己。
途经西巷口时,一缕浓香忽然勾住了他的脚步。
贺知省循着香味望去,前面有一处小摊,蒸屉堆叠,雾气氤氲,摊车前挂了一块木牌,写着几样早茶,标明了价钱。
他不由得向那头走去,越近香味越浓,还有周遭嘀咕声——
“我说小丫头,你是新来的吧?这做的什么早茶,也太贵了!大娘我摆摊快十年,价钱都没你这么高,你这最便宜的一份都要三十文,谁买啊!”
“虽然贵了点,闻着还怪香的,煎饼霞你也别瞎操心人家的事儿了,说不准就有冤大头买呢。”
“香什么香啊,就她这个年纪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呢,要我说丫头片子就别出来做生意了,早点嫁人才对,省的糟蹋家里的钱。”
江春和正在调整自己的瓦陶灶台,这是她从厨房里找出来的,虽然旧了些,但还能带出来用,蒸早茶正好。
她是西巷口的新面孔,一来就被周遭商贩注意到,嘀咕了好一会。本来她没打算逞口舌之争,可这大叔的话,她就不爱听了,顿时板着小脸瞪过去。
“你——”
“你好啊,小姑娘。”
她气冲冲抬头,视线却被一道忽然出现的身影挡住。
说话的人年过三十,面容儒雅俊逸,一双秋水翦瞳眸落拓多情,但玉冠下的发丝微卷,不听话的翘起,下巴覆着一层浅浅的青色胡渣,使得这张脸添了几许风霜。
杂糅在一起,让这个人散发着独特的气息,一看就是个很有故事的俊美大叔!
就是笑得有些奔放,大白牙咧的晃眼睛。
江春和被这俊美大叔晃了下神,很快双眸一弯,十分自然地招呼起来:“客官要来点儿什么?灌汤包子还要稍等片刻,其他都是刚蒸好的,包您满意。”
她刚说罢,先前说她做不出好东西的包子摊中年人又呸了一声,“小小年纪就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要不是一张脸还能看,谁会买啊。”
包子摊主的生意算得上西巷口垫底的,每回有新摊主来,他都是最拈酸刻薄的那个,眼见这个小姑娘摊前还真有客人来,就急眼了。
他还想呛这客人几句,刚要张口,冷不丁瞧见那客人灰扑扑的长袍里,竟裹着官服,顿时噤了声。心道等官老爷一尝,就知道这小丫头放大话,她得罪了官老爷,以后可别想再来摆摊了!
贺知省恍若未闻,又朝江春和笑了笑:“那就将你木牌上的都上一遍吧。”
说罢,便径自走到一旁唯一一张小方桌边坐下。
他懒得折腾,也不怕被同僚瞧见自己吃路边摊,首接在官袍外面披了件袍子,虽微微遮住,但也能看到里头浅绯色的衣襟,还有腰间金色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