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耗空了国库,终致永熙初年流民四起;想起先太子萧震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 “治国如行船,急则易覆”,那时他才十二岁,却记了一辈子。
“陛下,” 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穿透了请战的喧嚣,“臣有本奏。”
萧桓抬眼,见左都御史谢渊从文官列中走出。他穿着件半旧的青色素面朝袍,腰束乌角带,在满朝朱紫金绯中,像一竿翠竹立在繁花里。÷ˉ幻-¢&想e?姬° ?a最·^新D°章?^节_更·?新D快$?谢渊年过四十,面容清癯,眼角有细纹,却目光如炬,捧着一卷奏折,缓步走到殿中,躬身行礼:“陛下,臣连夜草就《边事十忧折》,恳请陛下御览。”
李肃眉头立刻皱起。谢渊自德佑二十年任左都御史,以刚直闻名,三年前查镇刑司私放死囚案,连魏庸的门生都敢弹劾,是出了名的 “认理不认人”。此刻他出来奏事,必是要唱反调。
“谢御史,” 李肃抢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边烽已燃,云州三寨百姓遭屠戮,钦州港渔户被掳走,此时不议出兵救民,反倒说‘忧’,莫非是要等贼寇打到京师不成?”
谢渊没看李肃,只垂眸对萧桓道:“陛下,臣非不救民,实因救民需先虑万全。边烽虽急,六师不宜轻出 —— 臣有十忧,皆关乎国本,不敢不奏。”
“哦?” 萧桓示意内侍接过奏折,“你且说说,第一忧是什么?”
谢渊朗声道:“第一忧,粮草转运之难。北疆大同至京师,需经居庸、宣府三关,山路崎岖,秋霜后积雪封道,十万石粮草运抵前线,耗损恐过半;南疆钦州至梧州,需溯江而上,瘴气正盛,运粮士卒易染疫病,往年每运万石粮,死者十之二三。今边报言北元囤粮漠南,南越储粮谅山,我军若轻出,粮草未到,军心先乱。”
户部尚书王佐闻言,忍不住出列附议:“谢御史所言不虚。户部现存粮仅八十万石,京师禁军及京营月需五万石,若调十万兵出征,北疆月需粮三万石,南疆月需两万石,再加转运耗损,恐支撑不过半年。若秋冬无大熟,来春必致饥馑。”
李肃冷笑道:“王尚书过虑了!北元、南越皆游牧渔猎之国,不事耕种,粮草岂能久支?我军只要速战速决,取敌之粮补己用,何愁粮草不足?”
“李尚书此言差矣。” 谢渊转向李肃,目光平静却锐利,“北元虽不耕,却劫掠边民储粮,云州三寨被破后,其粮仓已囤粮五千石;南越近海,渔盐之利丰厚,谅山堡储粮万石,皆有据可查。反观我军,边镇存粮如大同仅余三万石,凭祥不足两万石,若速战不成,反被敌困,粮草断绝之日,便是军溃之时。”
殿中稍静,几位文官开始交头接耳。蜀王萧恪轻咳一声:“谢御史未免太过谨慎。我大吴自神武皇帝开国,元兴帝五征漠北,哪次不是粮草随行?今国力虽不如元兴年间,然对付北元南越,尚有余力。”
“蜀王殿下有所不知。” 谢渊语气恭敬却坚持,“神武皇帝征漠北,先备粮三年;元兴帝五征,每战前必遣御史巡查粮道。今边报急如星火,若仓促调粮,难保无克扣、迟滞之弊 —— 前日元兴帝实录载,永乐十二年征瓦剌,因运粮官私扣粮草,致前锋军三日无食,大败而归。臣不敢让今日重蹈覆辙。”
他引经据典,语气不卑不亢,李肃一时语塞。萧桓翻看手中的《边事十忧折》,第一忧后附着详细的粮道图,标注着北疆 “居庸关至大同需七日,遇雪则延五日”,南疆 “梧州至钦州需十日,瘴河区易翻船”,墨迹工整,显是连夜核查而成。
“第二忧呢?” 萧桓追问,指尖在 “粮道耗损三成” 字样上轻叩。
“第二忧,边军战力之虚。” 谢渊声音愈发沉凝,“大同镇原额兵三万,去岁调延绥防秋五千,至今未还;现存兵两万五千,老弱病残占三成,新募之卒未习骑射,拉弓不过五石。臣前日出巡宣府,见守兵甲胄多锈蚀,火器十中三坏。北元骑兵皆为百战之卒,我若调京营补充,京师空虚,恐生内患。”
忻城伯赵武按捺不住,厉声反驳:“谢御史危言耸听!大同镇兵皆是边地健儿,常年与北元周旋,岂能是‘未习骑射’之辈?京营神枢营五千骑,皆是百战精锐,调之北疆,必能破敌!”
“赵将军,” 谢渊转头看他,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带,“神枢营确是精锐,然京营总兵力不过五万,守京师需三万,可调之兵仅两万。北疆调五千,南疆再调五千,余兵不足万,若镇刑司或诏狱署有异动 ——” 他话未说完,殿中已起了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