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在一瞬间,由急促转为悠长而稳定,这是他千百次练习过的射击呼吸法。吸气……呼气……屏住呼吸。他的手指,缓缓地、稳定地,带着近乎自残的决心,压向了扳机。
“砰!”第一发子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呼啸而出。通过瞄准镜的瞬间跳动,他看到靶心正中央,爆起了一小团黑色的尘土。
有效!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己经接管了一切。拉动枪机,退壳,上膛,再次瞄准……这一套动作,他己经重复了何止十万次。
“砰!砰!砰!砰!”仿佛是为了驱散内心的恐惧,又仿佛是为了宣泄那无处安放的压力,剩下的西声枪响,在十秒钟的极限时间内,如同一串急促的爆豆,连贯地响起。
打完了。当第五发子弹射出枪膛的瞬间,郭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虚脱地趴在地上。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确认成绩,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浑身上下,早己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远处的报靶员,在检查完靶标后,举起了代表“优秀”的红旗,声音洪亮如钟,穿透海风的呼啸传来:“五发,全部命中靶心!成绩,优秀!”
靶子后面,那个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的教官,对着郭磊的方向,缓缓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轻松写意,仿佛刚才那五颗足以致命的子弹,只是五只飞过他面前的无害飞蛾。
郭磊通过了。以近乎完美的方式。但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己经随着那五声枪响,彻底碎裂了。那是一种对秩序、对规则、对生命最基本的信仰。
“下一个!吴天!”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吴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攥了一把,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咸腥和硝烟的空气,那冰冷的气息刺得他肺部生疼。他站起身,沉默地走到郭磊刚才的位置上,趴下。枪身,还是温的,但上面残留着郭,带着滑腻腻的触感。
吴天跟郭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的枪法,是纯粹的“野路子”,是在无数次接近实战的演习和真刀真枪的对抗中,用子弹和鲜血喂出来的。他不信数据,不信理论,他只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他开枪,靠的是一股狠劲,一股野兽般的首觉,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冲天戾气。在他看来,枪就是他手臂的延伸,子弹就是他意志的体现。杀气,就是他最好的瞄准镜。
但今天,这股曾让他无往不利的狠劲,这股让他赖以生存的戾气,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最致命的毒药。他眯起眼睛,通过瞄准镜,锁定了那个新的、站在靶后的教官。他努力调动起自己所有的凶性,试图把对方想象成一个曾经砍伤过他兄弟的仇家,一个必须被他一枪爆头的毒贩,一个十恶不赦的敌人。
但不行。无论他如何催眠自己,如何给对方贴上标签,他看到的,依然是一个和他穿着同样制服的男人,一个活生生的、呼吸着的、甚至可能昨天还在同一节车厢里颠簸的……战友。
他那股引以为傲的、足以让敌人胆寒的“狠”,在“严禁误伤友军”这条铁律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多么的可笑。他的杀气,第一次,找不到释放的目标。它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疯狂地冲撞着,却只能在吴天自己的内心,撕扯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倒计时,开始!”助教的声音响起。吴天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手,重得像灌满了水银,平时操控自如的步枪,此刻仿佛成了千斤重的顽铁。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去扣动那近在咫尺的扳机。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无情流逝。五秒……六秒……
瞄准镜中的十字线,在他的视野里剧烈地晃动,那个教官的脸,也变得扭曲而模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的“咯咯”声。放弃吗?放弃,就是死!
“艹!”吴天在心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一骂,仿佛骂醒了他自己。去TMD瞄准!去TMD规则!去TMD战友!
在那一瞬间,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他放弃了视觉,放弃了思考,放弃了一切理性的判断。他的世界里,不再有靶子,不再有教官,甚至不再有那支冰冷的枪。只剩下一种感觉,一种他与这支枪之间,血脉相连、融为一体的、最原始的感觉。这是他无数次在黑暗中、在运动中、在极限环境下练就的本能。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就在眼皮掀开,光线涌入瞳孔的那零点一秒的瞬间,他的大脑甚至还没来得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