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理会暴怒的王冲,径直走向里间堆积如山的账房。
“王冲。”
“是!”
“守住门口,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违令者斩。”
“铁牛。”
“在!”
“把所有关于‘粮草’和‘军械’的账册,搬到这张桌子上,按年份序列摆好。”
命令清晰,不带一丝情绪。
王冲和铁牛愣了一下,随即领命行动。
苏文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封皮破损的账册,吹开灰尘。
他没有看里面的细目,而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上面的总数和日期。
然后是第二本,第三本。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那双桃花眼此刻清明得可怕,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每一个数字背后的血和铁。
王冲和铁牛站在一旁,看着他近乎癫狂的专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不懂算账。
但他们看得懂苏文脸上的神情。
那不是一个被流放者的自暴自弃。
那是猎人发现猎物踪迹后,全力追捕的兴奋。
时间在纸张的翻动声中流逝。
烛火被点亮,又燃尽了数根。
苏文停了下来,拿起算盘,手指快地出现了残影。
噼里啪啦的算珠撞击声,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突然,他停下了。
他死死盯着账册上的一个日期,又看了看另一本的出库记录。
“不对……”
他喃喃自语。
“王冲。”
“小侯爷?”
“神都上一批粮草补给,是什么时候到的?”
“三个月前?不对,好像是四个多月前了,张猛那狗东西还克扣了三成,被兄弟们骂了很久。”
苏文的目光骤然变冷。
他翻开另一本入库总账。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神都户部补给,景泰七年四月初三入库。
距今,三十七天。
可这一个月以来的所有分营账目上,都没有这批粮草的入库记录。
一片空白。
“官道急报,从神都到燕云关,七日必达。”
苏文的声音很轻。
“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不叫耽搁。”
“叫断供。”
王冲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苏文不再说话,他拿起了笔,在一张全新的宣纸上飞快地书写、计算。
他将账面上所有的存粮,减去五年来的贪墨空耗,刨去战马的嚼用,再减去……那批根本不存在的补给。
当最后一笔落下。
“啪嗒。”
狼毫笔从指尖滑落,掉在桌案上。
一滴浓墨晕染开来,像一朵绝望的黑花。
他的身体,僵住了。
“小侯爷?”
靠在墙角打盹的王冲被惊醒。
“算完了?那狗娘养的到底贪了多少?”
苏文没有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满是蛛网的木窗前。
他推开窗,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窗外,是连绵的营帐,是数万枕戈待待旦的北境雄师。
火把如龙,一切都显得那么强大,不可战胜。
“王冲。”
苏文的声音很飘,仿佛从这暗夜中渗透而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脚下这座号称固若金汤的燕云关……”
“其实,是一座建在沙滩上的楼阁。”
“风一吹,就会塌。”
王冲的困意瞬间被驱散。
他猛地站直,骇然地看着苏文的背影。
“小侯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文缓缓转过身。
烛火已灭,只有窗外微弱的星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桃花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算完了。”
他走回桌前,拿起那张写满计算结果的宣纸。
“燕云关,满编三十万大军,所有的存粮……”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王冲一个喘息的时间。
然后,他用宣布死刑的语气,平静地吐出了最终的答案。
“只够我们……再吃十五天。”
“轰!”
王冲脑中惊雷炸响,他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墙上。
“十五天?不可能!朝廷的补给呢!户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