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躲到马尸后面!快!”于学忠当机立断,几乎是命令,也是示范,他强撑着身体,拉着小石头,连滚带爬地滑进刺骨的河水中,躲到了一匹高大死马的尸体后面。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到胸口,他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磕碰得咯咯直响。胡大彪和另外几个士兵也反应过来,纷纷效仿,就近躲入漂浮的尸体或死马形成的天然掩体之后。
奉军骑兵呼啸而至,马蹄践踏着河岸的冻土和尸体,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他们并没有立刻下河追杀,而是在岸边勒住马缰,发出嚣张的呼哨和嘲笑。
“喂!河里的直军孙子们!别装死啦!出来让爷们儿练练枪法!”
“哈哈,看那怂样!冻成冰棍了吧?”
“吴佩孚都夹着尾巴跑了!你们还挣扎个屁啊!”
为首的骑兵军官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抽出雪亮的马刀,指着河水中瑟瑟发抖的溃兵们,声音如同夜枭:“听着!识相的,自己爬上来投降!张作霖大帅仁义,缴枪不杀!还能给你们口热乎饭吃!要是再敢顽抗…”他狞笑着,马刀一挥,“格杀勿论!扔河里喂王八!”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针,持续不断地扎进骨头缝里。于学忠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模糊,左臂的伤口在冰水的刺激下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沉重。小石头靠在他身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胡大彪和另外几个士兵也浸泡在齐胸深的水里,脸色青紫,嘴唇乌黑,眼中除了恐惧,更深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岸上奉军骑兵的嘲笑和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们最后一点尊严。有人开始动摇,眼神飘忽地望向岸边。
“长官…要不…降了吧?”一个士兵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太冷了…撑不住了…他们说了…缴枪不杀…”
“放你娘的狗屁!”胡大彪猛地低吼,牙齿咬得咯咯响,浑浊的河水顺着他虬结的胡须往下淌,“奉狗的话能信?他们杀俘虏还少吗?上去就是死路一条!老子宁愿冻死在这河里,也不让奉狗砍了脑袋去领赏!”
“胡大彪说得对!”于学忠猛地睁开几乎被冻得粘在一起的眼皮,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现在上去,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冻死,淹死,好歹落个囫囵尸首!想投降的,现在自己爬上去!我不拦着!但别怪我没提醒,想想奉军是怎么对待俘虏的!”他想起了在直军情报里看到的,奉军虐杀俘虏的照片,那场景比死亡本身更令人胆寒。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那几个动摇士兵眼中最后一点侥幸。岸上奉军军官显然失去了耐心。
“他娘的,给脸不要脸!”那军官啐了一口,马刀一指,“给我打!往水里打!看你们能憋多久!”
“砰砰砰!”“哒哒哒!”岸上的奉军骑兵纷纷举枪,朝着河水中于学忠他们藏身的区域猛烈射击!子弹如同冰雹般砸落,激起密集的水柱。有的打在漂浮的尸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有的擦着死马的骨架飞过,溅起一串火星;更有的直接射入冰冷的河水中,发出“啾啾”的怪声,贴着人的头皮、身体掠过,带来死亡的寒意。
“低头!”于学忠嘶吼着,用力将小石头和自己的头压低,整个人几乎完全没入冰冷的河水中。死亡的威胁和刺骨的寒冷双重夹击,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肺里的空气在迅速消耗,冰冷的河水刺激着鼻腔和喉咙,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欲。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挣扎,身体的本能只想浮出水面呼吸。
就在于学忠感觉自己即将被冻僵、窒息或者被流弹击中的时候,对岸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不是奉军那种精准的点射,而是杂乱的、如同爆豆般的步枪齐射!
“砰!砰砰砰!”
岸上奉军骑兵的嚣张气焰为之一窒,射击也停顿了一下。有人惊呼:“河对岸!有接应!是直军!”
于学忠猛地从水里抬起头,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岸的黑暗中,刚才那几点篝火的位置附近,影影绰绰出现了许多人影,正依托着河岸的土坎向这边射击!虽然枪法不准,子弹大多落在水里或岸边的空地上,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显然干扰了奉军骑兵。
“妈的!撤!”岸上的奉军军官显然不愿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在河边久留,尤其是对岸出现了有组织的抵抗力量。他骂骂咧咧地一勒马缰,“算他们走狗屎运!走!”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向着远离河岸的方向,奉军骑兵如同旋风般消失在黑